除了让雍牧立刻回局里比对死者信息和画像以外,大石还做了个特殊的决定,他决定让雍牧加入他们的团队,成为这个专案组的一员。只是他们的车子还没回到局里,负责监视雍牧的那一组警员却给大石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雍十八情绪激动,坚决不让雍牧跟他们回局里,现在正坐在家门口的横栏上堵着,谁都不让进。
大石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微微隆起的太阳穴,虽说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与责任,但是公民要是有抵触情绪,就是不配合你也没办法,而且绝对不能来硬的,只能通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沟通和教育,直到得到对方的理解和信任,愿意主动配合才行。
“怎么了?老头不同意?”老田见大石一脸愁容,知道他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需要说教的工作,便主动请缨道:“要不我来?”
大石用手掌干洗了一把脸,说:“还是我来吧,毕竟我让人家儿子在局里呆了一天一夜,他应该是对我有意见。”
为了节约时间,大石决定自己过去,就让老田带着尸体先回去了。他车还没停好,就已经看到雍十八盘着腿坐在一张四方椅上,一只手搂着个水烟筒,另一只手将烟丝柔成团,放在烟嘴上,整个嘴巴正用力的顶住烟筒口,不让其漏气。
大石来到雍十八面前,也没说什么,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将雍十八刚刚塞好的烟丝点着。雍十八瞄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只配合的用力一吸,烟丝便点燃了。
“你这水烟筒看着有些年头了。”大石也点了支烟,在雍十八的旁边蹲了下来,“云烟,老牌子,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试试?”
雍十八缓缓的吐了口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念旧,这东西,不习惯。”说完用烟叉挑了挑烟,烟丝扑哧扑哧的烧得更旺了。
大石沉默了一会,直到整支烟被吸完了,他才缓缓说道:“今天我们证实了你儿子的清白,这也不知道算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雍十八不语,依旧不紧不慢的用嘴顶住烟筒口大力的吸着。
“十几岁的女孩,比雍牧小不了多少,正值花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杀害了,你要是她父母,你还能有心情坐在着抽烟吗?”大石继续说道,而这个时候,雍牧像是听到了大石的声音,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石,石队长?你怎么来了?”
大石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对雍牧微笑,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笑着说最残忍的事实:“第四具尸体出现了。”
这确实是个残忍的事实,雍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既有惊喜,也有伤感。
大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雍十八一眼,说道:“所以我来这里的目的你应该也清楚了。”
雍牧当然听明白了大石的意图,他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可以加入到这个案子的侦破中去,说不定还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这种特异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变得激动起来,但是父亲坚决的态度却让他被泼了一身冷水,一下子又冷静了下来。
“爸,让,让我去吧。”雍牧试探的说,“或,或许我们帮他们把凶手给找出来。”
“你懂个屁。”雍十八终于开口了,但是一开口就已经是一顿臭骂,“你以为自己是谁?警察都抓不住的人,你以为你能抓住?你是活腻歪了吧!”
相安无事十几年,从来没见父亲发这么大火的雍牧,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将目光投向大石,以求援手。
大石立刻挡在了他和雍十八之间,端正了面容,一副刻不容缓的态度说道:“雍十八,协助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一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容不得你在这阻拦,你听懂了吗?”
雍牧见状,立刻躲在了大石背后,随着大石身体的移动,顺利的绕过了父亲的阻挡,留下了一脸暴怒的父亲,溜出了门外,钻进了大石的车,绝尘而去。
坐在车里的雍牧,一颗忐忑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就在车子开动时,他瞥见父亲双眼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坐在旁边的大石,那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怨恨的眼神,让他又想起了前几日父亲抹黑下井的事情。
那天,雍牧就这么一直坐在窗边,他不知道父亲下井做什么,所以他就一直等着,直到天边微微泛白,才听见“咔塔”一声轻响,井盖被人从下面小心的推开。雍牧立刻钻上床,假装熟睡,可耳朵却竖得老长,以至于院子里的任何声响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直到父亲的房门再次“咔塔”一声合上,他才缓缓的坐了起来。
午夜到清晨,父亲到底在井底那间古怪的密室里做了什么,竟需要五个小时的时间?雍牧就这么呆坐着,直到第一道曙光洒向他的房间。
这天雍十八一直睡到接近午饭时间才起来,起来后又匆匆的出了门,离开前跟雍牧交代了几句,让他好好在家呆着,哪也不能去。
雍牧没有反抗,只安安静静的等父亲离开之后偷偷的下了井。这是他第二次下去,井壁是由一块块石头堆砌而成,粗糙不平,井壁上的苔藓并不肥厚,井深大概八米,直径三米左右,井底的泉水深邃而宁静,站在井边,若是不留意,是根本看不到位于底部的那个一米高的洞口的。
井下的暗室里闪烁着微弱的亮光,这不免让雍牧的心咯噔一下,他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屋子里没人,只有一盏油灯“吱吱”的吐着鲜红的信子,供奉着神像的香炉被人小心的清理过,绿霉斑斓的香炉上插着几支玫红色的残香,屋内袅袅轻烟,仍然残留着一阵沉香的味道。
看来父亲还是时常来这的。雍牧想着,突然发现屋里的摆设和儿时的印象有些不一样,那几排架子上面插着的泥人,似乎又多几个。
雍牧走到架子旁,仔细的边数边看,这些泥人形态各异,依旧是没有五官,他实在是搞不清楚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捏泥人虽算不得什么高尚的职业,但也不至于要躲在这终日见不得光的地方,偷偷摸摸为之吧。他苦笑摇头,却突然瞥见一个极为眼熟的泥像,插在架子的最后面,明显就是刚刚做好的,还带着几分泥土的气息。他凑近了过去,泥像虽然依旧没有五官,但身上宽大的翻皮夹克,脚上发霉的大头皮靴,一头杂乱蓬松卷发,就算一张饼脸上什么都没有,但就这个架势已经让雍牧瞬间失声叫道:“石队!”
“想什么呢?”大石瞥了眼坐在旁边的雍牧,他的眉头蹙成了两个嘎达,神情满是焦虑。
雍牧被大石这么一说,思绪才缓缓的收了回来,转头正好碰上了大石的炯炯目光。
大石发现雍牧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担忧,心中一阵纳闷,问道:“发什么愣呢?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担心?”
雍震一怔,没想到自己想什么一眼就被大石看透了,连忙收回目光说道:“没,没什么,就是在担心我爸他……”
“没事,你爸就是赌气,破了案给你发一个证书,他就开心了。”大石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雍牧轻哼一声,思绪才回到了案子上,问道:“那,那女孩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一个废弃的鱼塘。”
“是鱼,鱼塘啊!”雍牧哀伤道,虽说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没有办法避免的,茫茫宇宙,大千世界,人类在这里诞生、成长,直到最后的死亡,谁都改变不了这时间轴上最后的结局,但十四岁死和八十岁死还是有本质上区别的。
“你没有看到?”大石再次打断了雍牧的思绪,他觉得雍牧太容易动感情,这样感情用事并不适合分析案情,所以他决定把雍牧的思绪给拉回来再说。
雍牧摇摇头,“回到家就没,没有再看到了。”
“听说你去了图书馆?找什么书去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图书馆?你,你派人监视我了?”雍牧突然反应过来,转过头瞪大眼睛盯着大石,而大石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并不在乎让雍牧知道自己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一样。
“这是程序,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更不会抓错任何一个好人!”大石神情坚定,说的有理有据,让雍牧完全无话可说。
“说到底你还得谢谢我。”大石接着说。
“谢,谢你?”
“不是么?要不是我安排人24小时跟着,你能那么快就洗清嫌疑吗。”大石得意的笑道。
“我,我本来就不是凶手,说,说到底还是你不相信我。”雍牧开始反击,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你没听说过这么一个概率吗?报案者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凶手,你说我们能这么轻易相信你吗?”
雍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虽说他不知道这种精神上的藐视对大石管不管用,但他知道至少现在大石对他的态度不再是敌对的,这让他将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案情上,“女,女孩的身份确认了没有?”
“正在比对,我国每年失踪人口达800万,而我们却只有你提供的那张画像,要一一比对出来还是需要时间的。”大石说。
“所,所以这次你来找我是想请,请我配合你们做更深入的调查吗?”
大石笑了笑,心想,谢天谢地,雍牧终于问道点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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