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宁早上送陶康康去上学,王祈亮脚前脚后也离了家,出门前,他给陶安宁发了条信息,只说是自己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
正常的探监日子是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是犯人们的大日子,只有到了那一天,才允许家属守来探视,而且想要探监还得排班级日程,不是家属想在哪天过来,就能选中那一天。
陶勇是个例外,打从他进了监狱的那一天起,每个双数月的五号,是他唯一可以见到陶安宁的日子,两个月见一面,想多见都不行。
这件事情,陶勇是知情的,日子也是他自己挑定的,他当时顾虑着陶安宁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容易,每天疲于奔波生计,两个月能过来看他一面,他就挺知足了。
王祈亮要来探视陶勇这件事情,陶勇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得了消息,当时负责他所在号子的狱警找个借口把他单独留在走廊上,通知他明天上午有人探视,先不用去做活了。
陶勇稍一琢磨,就猜到可能是王祈亮要见他。
当天晚上,陶勇辗转反侧了一宿,愣是瞪着一双眼睛生生挨到了天亮,睡不着,满脑子里转悠的都是当年那些人那些事。
好不容易熬到狱警过来带人,陶勇先去的探监室,不是以往见陶安宁的公众室,而是平时有犯人惹事了,用来审问的房间。
陶勇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
王祈亮穿着件干净整洁的灰色短款羽绒服,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浅蓝色的毛衣,头发不再是记忆中发型,剪的特别短,只留出一层半寸的黑茬,两鬓削出冷调青灰的头皮颜色,眉眼还是那样深邃,看人时带着明显的审视,嘴角紧绷成一条线,似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王祈亮同狱警打过招呼,随手带上门,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陶勇两个人。
两人隔着桌子互相看着对方,愣了半晌,没说话,一时间有点不知道从哪说起。
好多年都没打过照面了,以前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现在更是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永远都是两路人。
陶勇这段时间日子过的有些艰难,原本上头对他的照拂突然间就撤掉了,那些惯会见眼色行事的犯人,最爱欺软怕硬,他这几年在号子里,仗着狱警的偏袒,轻易没人敢动他,现在没人管了,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犯人纷纷蠢蠢欲动。
他没少挨收拾,伤都在身上,被衣服盖着,外人除非扒衣服否则根本察觉不到,脸上偶尔无意间挂了彩,也没人多过问。
王祈亮的视线从陶勇脸上一扫而过,在看到那几处不太明显的淤青时,心里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打从看到陶勇的第一眼,几乎是一瞬间的意识,王祈亮觉得自己脑袋里那根弦儿嘣的一声,狠狠弹了一下,过来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全白废了,当陶勇坐在他面前的这一刻,王祈亮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是自主的向前倾,伸手一把揪住陶勇的脖领子,二话没说,一记直拳,正对着陶勇的脸上砸去。
陶勇全无防备,被王祈亮一拳从椅子上抡飞出去,身子撞倒椅子,狠狠砸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后脑勺嘭的一声磕出闷响。
陶勇蓦然眼前一阵发黑,足足三分钟呼吸困难,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一动不能动。
王祈亮收回手,站在原地没动弹,面无表情的盯着陶勇。
陶勇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摸向脑后,上面已经鼓起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青包。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因疼痛,双眼发红充血,他看了王祈亮一眼,垂下脸,缓缓的开口说道:“亮哥,是我对不住你。”
王祈亮额角青筋微凸,冷笑道:“你哪对不住我了?”
陶勇理亏,艰难的从嘴皮子往外吐字:“康康是我儿子,当年,我没救出华欣的孩子。”
王祈亮低声骂了一句,眉心浮出一团暗红色,他没说话,只是冷笑,笑得有些诡异,又有些讽刺酸涩:“陶勇,就凭你这样的,当初竟然能骗过我,你真挺行的。。。。。。我还真特妈相信你了!”
陶勇嘴唇颤抖,眼眶因为痛苦而隐隐发红,他颤抖着声音,喉头都有些哽了:“亮哥,我当初实在是没办法了,但凡我有别的招,我肯定不能骗你。。。。。。”
王祈亮一听这个,就反驳道:“陶勇,你特妈就是个混蛋!你当初和我照实说了,托我照顾安宁和康康,我照样能答应你!你就不该骗我!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就靠着这点指望熬着呢!”
陶勇蓦的住了口,眼眶却慢慢湿润,洇红,像要淌出血,胀满了带血的眼泪,半晌,他才沙哑着嗓子说:“我是混蛋,当时我也是真没法子了。”
陶勇把头低下,佝偻着腰,把脸埋在膝盖上,小声说道:“我爸妈去世的早,我在这世上就剩下我妹妹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我进来那会,她才十五岁,一个人还得带着孩子,她可怎么活啊。。。”
“把她一个人和孩子扔在外面,我是真的放心不下,这才跟你说孩子是华欣的,我知道说是我的孩子你一样会答应,但是肯定不会像对华欣的孩子那样上心。“
“亮哥,我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我混蛋,我。。。。。。”
“你要是觉得不解气,你就再打我,你打死我。。。。。。”
王祈亮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问:“华欣的孩子呢?”
陶勇双手紧紧攥在一处,后背微微发抖:“死了,李龙死后,九爷把华欣抓了,等我找通路子想去救人时,华欣已经要不行了。。。。。。孩子,孩子被九爷送,送去陪李龙了。。。。。。”
一句话,王祈亮的脸就变了,额头上青筋高高鼓起,一双眼瞬间红了,喘着粗气,一团火烧的脑子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