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跟你们讲啊，我前两天接了一个特别可恨的案子！”杨博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又重重的放下，仿佛这样能够些许压住他内心的怒火。

“一个小孩，叫方清，今年刚高考完，一本线压边，然后，自杀了。”杨博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质疑，从接了这个案子开始，他就郁闷到现在，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里，难受的很，“我就不明白了，都上一本线了，只不过就是压了个边，怎么就还自杀了？”

苏信也喝了一口酒，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母亲的身影，“是不是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了？”

还没等杨博说话，王子文抢先道：“对，苏哥你太聪明了。就是家里给的压力太大了，他爸妈天天逼他学习，每天就三件事，吃饭、学习、睡觉！”

这时，赵景琦递给杨博两串刚刚烤好的羊肉串，安慰道：“杨哥，其实，咱们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人，咱高考的时候也是压力特别大。那压力真不是人受的，可是家长们，也是为了孩子将来好，只不过有时候事与愿违罢了。”

杨博盯着赵景琦，面无表情且理直气壮的的说，“我没那压力，我是直接靠关系，保送的，所以不是很能理解。”这话一出，一桌子的人顿时一阵沉默。

还好，还有一个和杨博异常熟悉的人没有被他的话噎到。

苏信打断刚刚的话题，“孩子没了？他爸妈情况怎么样？”这种情况，最难以接受的就是父母，有的父母可能会活在一辈子的悔恨当中：要是当初没有逼孩子就好了，要是当初不是责骂，而是安慰，一起分担就好了。

“爸妈？”不提爸妈还好，一提爸妈，杨博的怒气又上来了，“爸妈死了！”

苏信一脸茫然，什么意思？“爸妈也自杀了？”

赵景琦一阵无语，连忙解释道，“不是，苏哥，还是我跟你说吧。”就杨博那解释的方法，真能把人搞迷糊了。“孩子啊，一开始的自杀，家长发现及时，救回来了。可他爸妈见孩子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教训孩子，说他考试考这么烂，这成绩以后怎么跟朋友交代，丢人。说他窝囊，居然有脸自杀。言辞嘛，我就不说了，反正，我觉得他们不配做家长。”说到这，赵景琦一脸的鄙视，这也是杨博一直气愤的原因之一，这样的人不配做父母，他们从来爱的都不是孩子，是自己的面子，是自己的将来。

“然后呢？”苏信忍不住问道。

“醒来后的方清，一直不言不语，但也没有再自杀的倾向，家长就把孩子领回去了。可谁想到，回家第二天，我们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把他爸妈砍死了，趁他们睡着，一刀一刀砍死的。他说他已经不想自杀了，让我们把他抓起来。”赵景琦现在都不太相信，那个唯唯诺诺，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儿。

听到这，王子文连忙放下正啃了一半的排骨，表情扭曲的对苏信说：“苏哥，你都不知道，我一进那屋，就吐了，满地的尸块，满地的鲜血，太特么血腥了!”

赵景琦听他这样说，立马拿起邻桌上还没有烤，但已经串好的排骨串，“就跟这似的，是不？”

王子文见了那排骨串，再听赵景琦说的话，竟真的想起了那天的场景，一种呕吐的欲望顿时传来，他使劲推搡了一把坐在旁边的赵景琦，怒斥道，“你滚！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哈哈哈！”赵景琦使坏成功，心里美极了。

“方清没满18岁？”

“说来也巧，就差1个月！1个月之后就是18岁。”

苏信皱皱眉，未满18岁，就还能活下去，只是……

“他精神还好吗？”

赵景琦皱皱眉，“不好说，我那天见他的时候，他特别淡定，脸色一点慌张都没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眼前的所有，都不在乎。”

苏信突然对这个孩子的心理活动产生了兴趣，“审问的时候，这孩子说什么了吗？他当时怎么想的？”

“他什么都不说，一个星期，什么都没说，我们找了心理医生，没有用，始终沉默。”

王子文打岔道，“不是啊，他说了啊，他不是一直在说，是他杀了他爸妈吗！”

……

又是一阵沉默，还有王子文和其他两个女警默默吃饭的声音。

杨博沉思了许久，感慨的叹口气，“哎，其实，你们说的压力，我不是不能理解，我只是觉得连死的勇气都有了，为什么却没有对抗的父母的勇气。”

苏信轻声道，“因为是孩子。”

……

因为是孩子，所以很小的事儿，可能都是天大的事儿；因为是孩子，还没来得及见到这个世界的美，也没有体会到活着的珍贵。

……

“不是都倡导素质教育了吗？”之前问苏信问题的小女警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

“呵呵，搞素质教育的，那都是帝都那样好考学，或者考不考学都行的。对我们这地方的人来说，算了吧。素质教育，只能让孩子样样不如人。现在的孩子压力大的很，从小就得学好多，各种班，家长也压力大，各种挣钱让孩子上好学校。说的好听的点儿，是给自己孩子提供更好的条件，不要输在起跑线上。说难听点儿，还是老一套，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哪怕牺牲孩子的童年。”另一个几乎一直沉默的女警终于说了她今天晚上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这个女警叫连怡，她本和苏信不是一个科的，交往不多，自然也不是很熟，奈何自家闺蜜跟他们关系不错，所以被拉来作陪。

苏信看了一眼连怡，高高的马尾辫，标准瓜子脸，眼睛不大，但很有神，棕色的夹克衫把她整个人映的，英气十足，大大方方。再看旁边的小女警，眉眼羞涩，小鸟依人，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的好像没什么变化，和我们那时一样。”有人附和。

几个人就这样吃吃喝喝，聊了一个下午，宛如苏信没有离开一般，工作之余小聚一下。可是其实，有些东西，早已开始变化，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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