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白痴。”屠诗丧气地一屁股坐下。
陆灵川拿着墨斗线在看墙砖有没有砌歪,随口道:“辛苦了。”
自从在洞里发现有神秘怪物的踪迹时,屠诗就高度紧张。他以那洞穴为起点,沿着痕迹搜索,发现一直延伸到落穴之野南方的茂密山林中。要么是真有只大怪,要么是他误判。他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向戚家管事报告,希望能暂停工程或叫多一些护院来增强保卫力量,然而戚家管事否决了:戚家既要赶工期,又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支出太多。
屠诗别无他法,只好再向带队的伍长反映情况。伍长为难地回答:“唉,你不知道戚家老爷为这驿站打点了多少关系?你前脚从城主府离开,他后脚就找城主讨要肥差了!不怕和你说实话,连我也收了他家一点人情费,戚老爷这次势在必得,就算打雷下雨也要把驿站给建起来,何况一只不知是真是假的畜牲。你现在没有证据,莫要再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了!”
伍长收人钱财,军纪都败坏成这个样子,居然还说什么“动摇军心”这种堂而皇之的话,看来也都是推搪之言。屠诗只好再退而求次,与工匠们商量,看看晚上工匠能不能回城里休息、第二天再来,结果被否决了。本朝驿站制度规定,驿站须离城二十五里,工匠们难道要每天来回五十里吗?这得多浪费时间啊!再加上戚家管事要求每日起码工作五个时辰,难不成要工匠们天未亮就从城里出发、天黑又赶着夜路回家?一不小心掉到毒藤洞里岂不是叫天天不应?讨论到这儿,屠诗自己也排除这个想法。
就和现代的建筑工地工人一样,《乾坤》的工匠在长期工事的前期准备之一就是为自己搭个棚子,好歹别睡得一身露水。棚子就架在将来驿站的大堂处,四面砌围墙,算是对工匠的第一重保障;而臭烘烘的驽马则被栓在朝南二十多米外的另一个棚子里,人畜不混居是基本常识,哪怕是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驿站旁打了一口水井,取水用水都十分方便;驿站选址的东北角与西南角各有一个毒藤洞,这棘手情况是官府给的施工图纸上不曾提及的,但难不倒充满智慧的劳动人民,工匠们挖了引水渠,将挖出的土填入西南角的洞,再将东北角的洞改造成茅厕的化粪池,用作沤肥,届时驿卒种田就可从化粪池中捞出纯天然无污染无毒害肥料;整个营地外围洒了一圈驱虫粉,是用硫磺、石灰、草木灰搅拌成的,据说对毒藤有效。
施工材料又快用完,屠诗便重复上一步流程,带人押着马车回城,装载好东西再赶过来……如此反复,直到傍晚所有工匠停工才罢休。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玩家不一样,屠诗早受够这样乏味的任务了,当下火速回城。陆灵川说自己晚上要和女朋友约会,就不跟屠诗一起回去了,选择原地下线,妈蛋起“快手小灵童”这种id的人居然都有女朋友。
“师傅,我又用完真气啦!”屠诗往海青真人面前一坐。他今天其实没杀几只毒藤,但是为了刷技能熟练度,轮番使用【苍瞳】、【箭步】、【缩地成寸】,把真气耗得七七八八,仅留一两成用作保命。
海青真人道:“今日你要与我学经。”
“学什么?”
“《太上灵宝五符序》。”
“啊?”屠诗感觉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就跟听英文一样。
海青真人很耐心地重复一遍,道:“多称为《灵宝五符经》,简称《灵宝经》。听时闭目存想,不可怠慢。”
屠诗苦脸:“师傅,能不能不念经,有这时间教我点正经法术不好吗?”我是来玩游戏的,怎么进了游戏还要念书!
“身为道士,怎能不读道经?《太上灵宝五符序》收纳于《正统道藏》的洞玄部,最适合初入门者做早晚功课。”
“还要早晚功课?!哈哈哈,好像很牛的样子,噢师傅,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明天再来——”屠诗忽然再也说不出话,上下嘴唇被一股无形外力捏住,捏得和鸭嘴一般扁。不仅如此,他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小腹结印,腰背被硬生生掰直了;【龙息】自然而然发动,肺腑膨胀到极点,又压缩到极点,两秒一下、两秒一下,疯狂吸收满屋子的烟气。
海青真人却不管他,清声念诵:“所谓大道者,高而无上,引而仰观,其上无上,莫见其首;所谓大道者,卑而无下,俯而俯察,其下无下,莫见其基。”
屠诗就听懂“上下”两字,心想这上上下下的在搞什么,拍爱情动作片吗。
“始而无先,莫见其前。终而无尽,莫见其后。大道之中而生天地,天地有高下之仪……”
前面几句屠诗还能听懂“上下”两字,谁知这经文长篇大论,没办法再听懂第三个字,越听越想睡觉,可他又不敢睡,现下听个经书就要被导师整治一番,要是被导师发现自己睡着了,那还得了?找东西转移注意力吧……好吧,“九口八法”!
于是乎,海青真人一边吟诵道经,屠诗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练习时的场景。哎呀这一剑刺偏了,哎呀刚才那下没劈好……想着想着,竟给他熬过去了。这正是: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高人开讲长生道,奈何小子不读书?
经文念诵完毕,海青真人捏了个决,让屠诗身体重获自由,于是屠诗忙不迭地逃出右厢房,差点一头撞在站在中庭、笑得贼兮兮的易无涯身上。
“师傅,你,你想怎样?”
屠诗多害怕左师傅也来填鸭式教育啊!他可清清楚楚记得,左师傅这人不肯吃亏,海青真人每天教几个时辰,左师傅也要教同样时间,半刻钟都少不得。
易无涯嘿嘿一笑,拍拍屠诗肩膀:“不错,有长进,懂得温故而知新,我没白疼你!既然你勤学苦练,那么今天的课就不上了,但万万不可偷懒,下次要也好好努力,知道吗?”说罢哈哈大笑着回房去,竟是饶过了屠诗。
屠诗百思不得其解,莫非左师傅有读心术,知道自己刚才听经时想的全是武术?还有,话说你什么时候疼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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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屠诗赶赴落穴之野驿站工地,离地头还有五百来米呢,工地外有士兵就大喊:“止步!来者何人?”
屠诗心想昨天没见你们这么勤快,今天一个个跑出来晒太阳搞什么,有上级领导来视察吗?当下回喊:“是我,御清锋!”
到工地一看,士兵们都如临大敌,为首的伍长更是脸色铁青;而工匠们虽继续开工,但大多心神不宁,有个人明显把墙给砌歪了却不自知,还死劲往上面垒砖。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黑眼圈,竟似集体犯了失眠症。
屠诗心知不妙,问道:“怎么回事?”
“有一匹马被毒死了。”
心有余悸的伍长带屠诗看了尸体。马尸侧躺在地,姿势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四蹄奔腾蹶张,肌肉鼓凸僵硬,屠诗能想象这马直到死都一直在疯狂跑跳的情景。伍长指了死马肩背处两个碗口大的圆形孔洞:“这两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却没有伤及内脏和筋骨,流血不多,不是致命伤,它实际上是被毒死的。”
屠诗沉吟不语。他想象不出什么野兽能造出这种伤口——莫非这儿刷新了一只剑齿虎?再看伤口边缘,竟然红肿一大圈,毒杀的可能性确是不小。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大概子时吧!我听见有马匹嘶叫,以为有贼人相犯,一起来就看见这马不停乱踢乱咬。说来也是可怜,因怕它伤人,所以一直没给它解开绳子,结果它竟蹦跶了足足一刻钟,把绳子都崩断了才气绝身亡。”
“有无人员受伤?”
“没有,但是……还有一匹马不见了。”
什么!
“不见的马体型较小,不似这死马一般健壮。不过多亏死马挣扎,我们捡到几根兽毛,你看看。”伍长递上来一卷油纸,纸卷内裹着几根带金色光泽的漆黑刚毛,长约一掌,粗如钢针。
屠诗端详不出个所以然,问:“昨晚值夜的士兵可曾看到夜袭的是人是鬼?”
伍长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昨夜值夜的犯了瞌睡……我已经训了他一通了!唉,壮士你说得对,这附近确实有怪物啊!”
事态大致如下:昨晚有东西夜袭工地,杀一马抢一马,得手后立即逃遁,却不知这东西是不是和困杀毒藤的是同一个东西。驿站还要几天方能建好,也意味着众人的生命都暴露在危险中,这次死的是马,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人。屠诗有先见之明,早就提醒诸人这里并不太平,所以现下大家都想回忆北城。
就在群情汹涌的当口,戚家管事站出来大喝道:“工期决不能停!耽误了咱家的大事,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只要驿站建好,你就是飞上天我也管不着,但要是谁敢私下逃跑,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相与的!”
众工匠脸色数变,大概回想起戚家平日在忆北城的声势,只能忍气吞声。
管事趾高气扬地发了一通威风后,趁没人注意,谁也不知照一声就沿着墙根溜走。见管事行事鬼祟,屠诗跟在后面,只瞧见管事找了个无人之处跪着念念有词:“上天保佑,叫怪物只吃这帮无知民众,莫要吃我,上天保佑,我回去之后一定给您上香……”听得屠诗又好气又好笑。管事也是个怕死的人,但还要勉强留下来,看来是主人家给的压力太大,将他逼得也是走投无路。
屠诗看向昨晚洒在营地外用来防毒藤的驱虫粉圈子,忽然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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