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鸡枞当初挖上来时,屠诗就和包季晚说好,拿走其中一小部分,他打算拿去孝敬两位老师——皇帝能吃到的,我师傅也能吃到!
“水东芥”和“高州麦”固然是菜中极品,然而这两道菜与接下来的白玉鸡枞相比,那真是乡下丫鬟见了东宫皇后、无法更相形见绌了。这道小炒白玉鸡枞十分简单,就是放了点盐和芝麻油,没别的了,但味道却丝毫不简单,它吃起来就是一碟鸡肉!鸡枞之所以名为鸡枞,就因为与鸡肉近似的口感和味道,对于一些既想吃鸡又要守斋戒的人来说简直是世间极品。白玉鸡枞有鸡肉的鲜美,却没有鸡肉的油腻,一口下去,吸满汁水而又富有弹性的肉质就爆发开来,真真体现出肉类特有的充实感和滑-嫩感。
“两位师傅,这是我亲手挖回来的哦!务必尝尝!”屠诗给两位老师都夹了几筷子,自己先不吃,看看俩人的反应。
易无涯一吃便叫道:“这个可以有,居然有肉味儿!”
反倒是海青真人略一皱眉。屠诗正忐忑间,却听见海青真人自言自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鸡枞与鸡肉,其实都只是皮相,心中看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如此荤素都无区别了。修道千年,居然第一次知道这个道理,看来修行还不到家。”
师傅不是我说你,你好端端的道士扯什么佛理啊!真不怕祖师爷气急败坏在天上拿雷劈你个不肖弟子啊!哎?修道千年?我一定是听错了。
再上来的是肉。因为屠诗怕海青真人不吃荤腥,所以特意交代包季晚肉菜放最后头才做,免得肉汁渗在素菜里。肉菜是为易无涯做的,不过素来爱吃肉的他现在却忙乎着吃菜,肉都没碰几筷子,搞得屠诗和包季晚只好多吃肉,免得浪费。这顿饭与其说是谢师宴或者庆功宴,其实还是包季晚想谢谢屠诗,所以他带了一瓶“红豆”,为每人都斟上个满杯。
饭桌上由屠诗打开话匣子,说起这段时间的见闻。先说的是死尸林和毒藤空巢。
海青真人点评道:“毒藤巢多在地底,内里黯淡无光,若非你的【苍瞳】正式登堂入室,断然讨不了好。羽虫虽目光锐利,但在夜晚简直成了睁眼瞎子,唯独夜枭天生异种,可在夜晚视物,你第二层的【苍瞳】正是将人眼改造成夜枭之眼。”
然后又说起风门坳与马蹄山两个村子。这俩村子远离城镇,四面都是毒藤,所以村里养了许多狗,一旦有毒藤潜伏在附近,机警的狗就立刻吠叫、警示村民。这也是长期治虫积累出的经验。
接着说到毒藤巢穴。海青真人道:“如果你能在被毒藤包围前击杀虫后,断不会那样狼狈。”
我是战士哎,又不懂得远程攻击,怎么隔着一大堆毒藤击杀虫后?师傅又在开玩笑。
再说起南海那条村子,屠诗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师傅,我又一次听到张天师这个名字了。”
“正一道最喜欢救助世人,出来游历顺便助人为乐的张天师何其多也?”海青真人依然没把屠诗的话放在心上。“你没有证据证明训导妖怪的张天师与这个救助溺水者的张天师是同一个人。”
屠诗皱眉细细思索一番,叫道:“月华酒!对!月华酒,两个张天师都有月华酒!一个是不小心滴了一滴在蟾蜍王嘴里,另一个是给黎埃老人救命!”
海青真人道:“如果我姓张,我也有月华酒,那我是不是张天师?月华酒并非哪个门派所独有,只要掌握采集月华的法门,天下间人人都可以自行酿造。更何况月华酒虽名为酒,实质是月华,并非五谷酿造,根本不会醉人,即便是不擅杯中物的道姑也可能带一壶在身上。月华酒甚至可以用来与不懂酿酒的道友交易各种药草、丹丸,因此有奇人专以酿酒为业,你倒说说,这与人间银钱作用仿佛的月华酒,哪个张天师不带在身上?”
屠诗只好接受这个说法,他又顺着老师话头问:“师傅,还有人专门酿造月华酒?他是修仙呢还是开酒厂的?”
“穷文富武,”却是易无涯替牛鼻子回答了:“读书花不了多少钱,要读书,去借书抄书背书就行,练武的却要买来药材调理身子,又要吃好喝好,不是穷人家能负担得起的。相比起来,修行更是不易,我听说‘财侣法地’缺一不可,专门有人酿酒换仙丹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左师傅说得不错。名门大派有许多外门弟子、挂名弟子供养,占得名山大川的更是香火鼎盛、信众捐资无数,自然不愁练功所需的物品。而一些散修却不能不愁,他们会干一些修道人不屑做或没时间做的杂事,用以换取物资。天下最擅长酿月华酒的共有三人,一是冀州长白山蓑衣岭的寒江叟,其‘风花’寒凉冷冽、沁人心脾,二是雍州长安百花观的芍药夫人,其‘春秋’韵味绵长、催人泪下,三是扬州西湖烟波客,其‘捧心’入口香甜,看似温和无害,却能醉倒仙家。这三人可算是酿酒者中最负盛名的,往往不少人不远万里前去求酒。百年积累下来,芍药夫人也开了一家百花观,就是不知另两人如今家底如何了。”
屠诗听得心驰神往,原来小小一杯月华酒还有这么多门道,这让他更加迫不及待想去其他地方游历了。他又想起右师傅房里点的香料,心想那些东西能加属性值,一定也是笔不小开销。
海青真人又道:“当然,最出色的月华酒还是天酿地造的帝流浆,纵然那三人联手也不可能复制出这种天才地宝。你说的黎埃老人想活到一百五十岁,只可能是喝了帝流浆。吃饭,不要停筷。”
最后说起驿站。
出发前在落穴之野建立的驿站早就正式运营,而升到15级的玩家开始把目光投向落穴之野,选择在这边练级、探索,驿站刚好能为他们补充消耗。之前说过戚家是为了三少爷谋驿丞的差事,其实是戚家想给这位少爷说亲,可娘家觉得男人没个一官半职说不过去,于是婚期拖延了一年多,急得戚家老爷团团转,没想到瞌睡碰上枕头,可巧屠诗建好了驿站,于是戚家三少爷当了驿丞,屠诗得了“刻舟”,皆大欢喜。屠诗回来的时候也顺便认识了一下这位三少爷,长了副好皮囊,但却不学无术,看来除了花钱当驿丞,也没别的法子出仕入宦了。
不过这位三少爷还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当他得知屠诗身份时,便抓住屠诗的手,叫屠诗和包季晚明天一定要来参加他的婚宴。屠诗问怎么这么急,对方说,这是给老祖母冲喜。古人就喜欢迷信这些东西,以为喜事可以让病重的人康复;然而现代科学也表明,喜事能让病患心情好,的确能造成正面影响,提高人体免疫力。难怪会叫上包季晚,原来戚家图个喜气,来的人越多越好,这种事也就他们这些有钱人能干得出来。
吃罢,海青真人一指点在包季晚额头上,包季晚一声不吭昏倒过去。屠诗赶紧去扶:“师傅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他记忆中月华酒那一部分消掉,免得他等会找你我讨要月华酒、讨要不到就把你记恨在心。”
屠诗刚想说包季晚不会这么做的,但想了想又不敢打包票。换了是自己,若有个机会能为自己或亲朋好友延寿,怎样也要尝试一下才罢休的。包季晚这人虽不恋家,但特别顾家,刚才屠诗还瞧见他拿了一点白玉鸡枞用红油腌着,想保存起来带回家,让妻儿一饱口福。想到这儿,他又问右师傅:“给他一点点也可以吧?”
“人心欲壑难填,要了一点,就想多要一点,再要一点,跟你左师傅一样,无穷尽也。”
(易无涯:“喂!我翻脸了啊!”)
“而且月华酒延寿也有其极限,人之寿数早写在生死薄上,月华酒又不是稀罕灵药,能延寿五年已是大造化,有这闲情还不如去积德行善,就算不能无病无灾,起码也能荫及子孙。”
屠诗费力地将包季晚扶到凳子上:“师傅,还真有地府和报应的说法啊?”
“人间官府只断人间冤情,地府却能断众生生前冤情,所以我让你莫造杀孽,别让人在下面告你一状。”
这感觉有点《聊斋》啊,一个青衣人或黑衣人在梦里跑出来说你杀了他,所以怎么怎么的……
……………………
在新手村的时候……
看到黄奇的第一眼,屠诗以为看到一只蟾蜍。这人脸跟个扁盘子似的,鼻孔朝天,嘴巴特大,一咧能咧到耳朵根,衬得本来就花生大小的眼睛和芝麻一样;最要命的是,不知是不是挤青春痘挤得太过分了,他满脸都是坑坑洼洼,难怪小名叫“疙瘩”。
……
“蛤蟆咕咚一声跳回潭水里啦,他不会水,不敢跟着下去,找根棍子把岸边的蛤蟆卵戳破,听他说一个个有鸡蛋大呢。”
……………………
回想至此,屠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不会真有这么邪门吧,当爹的把蟾蜍卵给祸害了,儿子就被整容成蟾蜍模样?!
屠诗再看海青真人时,感觉老师全身散发浓郁的佛教光芒。这正是:
佛道从来便一家,恰如莲叶与荷花;门派何能分内外,众生哪里有偏差。小子怎识金镶玉,徒笑他人是奇葩;待得看清因和果,方知自己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