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听好。”
前辈有指教,屠诗求之不得,态度恭恭敬敬。
唐苦道:“你的优点是基本功扎实,缺点也是基本功扎实。无疑你的‘九口八法’已经演练精纯,但反而过于有板有眼,以至于匠气太重,敌人按照套路锁拿你简直是一拿一个准。”
屠诗傻眼:“那怎么办,练这么久了,就算叫我改我也不能马上改啊。”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我又不是剑客。”唐苦翻了个白眼:“记住,你要改变现状就必须跳出樊笼。不管你的改变是对还是错,只要改变了,就很好。”
嗯……好比一个高中生,写惯了八百字的命题作文,你忽然让他写三千字一章的长篇小说,他肯定有些无所适从。“九口八法”作为基本功,已经刻在屠诗的肌肉记忆里了,唐苦动动嘴皮子就要屠诗做出改变,哪有这么简单。
“至于被通缉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你也是一种锻炼嘛!你要庆幸的是,江湖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绝对不会帮官府卖命’。通缉要犯其实算是江湖人眼中的英雄好汉,官府越拿你没办法,就越说明你有本事,江湖人就越崇拜你,甚至可能暗中帮你一把。”
屠诗哭笑不得。
“但冒险者就不好说了。你自己也是冒险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冒险者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小心冒险者。”
“晚辈知道了。”
“最后,不要给百家门丢脸。”
“我觉得我已经很丢脸了,居然成了通缉犯——”
“错!当你认输的时候,你才是给百家门丢脸。你不能认输,站在前面的哪怕是我,是你师傅,甚至是你师祖易天,你都不能认输。只有一颗不认输的心方可引领你走向胜利,又只有胜利者才能一统江湖,维持百家门的基业。你要是丢了百家门的脸,百家门的规矩不再是规矩,这个江湖就乱了。难道你想让易天一腔心血付诸东流?”
有这么严重吗?!
看唐苦说得如此认真,屠诗老老实实应是。
临行在即,下意识地感应气息,屠诗悚然。那条空荡荡的通道,居然隐匿着好多个气息。毫无疑问,能在唐家堡布置如此多人手的,只有唐门。
“放心吧,他们负责盯着我,才没空管你。”
“盯着您?为什么?”屠诗大感讶异。为什么要盯着家主?
“因为他们怕我撂挑子不干了呗。”唐苦咧嘴笑道。“整个唐门就我是宗师,我走了,他们怎么保住江湖地位?”
“啊?”屠诗更听不明白了。家主当得好好的,干嘛要走?
唐苦叹气:“因为我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唐门,懂了吗?你以为我想待在这里种花养虫子?我也想跟着易天到处玩啊!只要我乖乖留在这里,别说和三苗教打架了,就是天上的太阳,唐门也会想办法为我摘下来的。”
原来唐门软禁了他们的家主!妈蛋,把这种级别的丑闻传出去的话,唐门岂能与自己罢休?屠诗苦着脸:“我就当没听过这些话吧!”
踏入通道,果然安全,暗中潜伏的唐门子弟对屠诗的行走毫无反应。这时歌声遥遥从背后传来:“商人整日摸算盘,人间钱财赚不完,赚不完他还要赚呐……”
唐苦,这个人身上有太多故事,可惜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太多”和“太少”。屠诗回头大喊:“我会回来的!”
“生来一个臭皮囊,这也忙,那也忙,不如逍遥尘世外,勤挥锄头种海棠……”
歌声渐渐听不见了,屠诗也走出通道了。
接着他走出
了唐家堡。
一、二、三……总计十三名好手,拦住去路。更有轩辕公会喽啰许多,不可计数。
他没有扫视,但他知道暗处还隐匿五人,甜蜜蜜就是其中之一,杀气非常明显。他非常感激唐苦的小测。如果没办法通过小测,中暗算的概率相当大。
屠诗拔剑。
胸中有气横块垒,剑客一怒御青锋。冷炼催发宝石音,紫电烁烁刃上生!剑势喷薄如白瀑,散入碧落云深处;又似灾星夜飘摇,和风吹开两岸潮。潮水滔滔成巨浪,绕转三峡使猿愁;哀怨久久不能绝,束作潋滟杀人剑。异景纷呈霎时收,冰芒复归金铁匣。来如狂龙张牙爪,去似飞鸿杳无踪。猛士何需留名姓,侠影自传百家声。
屠诗收剑。
一、二、三……总计十八人,在他身后倒了一地,虽未死,却不能再战。其余人惊惶躲避,不敢阻拦。
再接着,他走出了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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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城,王府,博亲王寝室。
榻上的病人呻吟着:“你……你们都来啦……”
“是啊,王爷。”戴猪脸面具的辛大师单膝跪下,握住王爷枯槁的手。“没事的,家主已经研制出解药了。”
站在一旁的唐苦道:“王爷勿忧,多则一旬,少则三日,药到病除。”
“谢谢你……谢谢两位……辛大师,咳咳,我要和你说些心里话……你听了莫要生气……”
“王爷请说。”
“起初我是很提防你的,毕竟我也不认识你,你还要隐瞒自己真正身份……唐苦你别走,这些话没什么听不得的……但是呢,久而久之,我便把你当心腹……咳咳,心腹,看待……”
辛大师喟叹一声。
病人又道:“在我感染瘴气的时候,是你最先发现……也是你用道术给我吊命……如果没有你,我都捱不到唐苦把药制成了……卿不负我,我亦不负卿……”
说着说着,病人落泪,晕湿药枕。
辛大师吸吸鼻子:“王爷别说了,伤情郁积胸中,对病情怕有不利。等你病好,我们再去兰泉,沏茶赏蝶,岂不快哉?”
“一言为定……”病人勉强笑道。
“一言为定!”
把病人的手摆好,辛大师起身告退,因为唐苦明言治病时房中不可有第三人。唐苦搬了张椅子,大大咧咧凑近床头,给王爷号脉。
“先生……”没有如方才一般直呼唐苦其名,病人问:“查得如何了?”
“是辛大师下的毒,这根本不是病,也不是瘴气,而是道术。道术之毒需以道术治,恰巧有个晚辈给我留下一颗丹丸,王爷可敢试试?”
病人呵呵笑了,他太过虚弱,笑声像从破洞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先生何必多问,吃死了,也是我自个儿的事,与先生无干,咳咳。”
“有你这句话就行。”唐苦扶起病人,喂他服药,心想,晚辈的右师傅是个什么人物,竟然有丹药能化成精纯真气,瞬间充盈人体各处经脉?更妙的是此丹药非人间药,全无药力过猛之虞,纵然虚弱如博亲王也可承受。他随口问:“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辛大师?”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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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苦从王爷寝室出来后,说要寸步不离地看护。辛大师知道唐苦是有本事的人,很难在他面前耍小动作,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按理来说,唐苦不可能这么快做出成药,王爷康复得比原计划要早,这样梁州很难
大乱。辛大师索性推翻全盘计划,重新来过,首先是要找到三苗教。还有一点必须注意:唐苦既然能对症下药,说不定已在怀疑自己(王府里唯一的修真者),已是敌非友,再见面时可能要分出生死了。
他来到王府后山,准备联系三苗教时,林中忽然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端的抢眼,朗眉星目,眉间有道竖眼一般的伤疤,面相平添煞气,辛大师心里便有几分明悟:这人乃是诛邪道人路弧。
“我逼问了王府里的下人。”
很少有道士用到“逼问”这个词,但假若逼问者为路弧,辛大师不会觉得意外。路弧酷烈,不拘小节,为达目的往往会使用过激手段。
路弧又道:“人人都叫你辛大师。”
辛大师定定神,道:“正是在下。”
“我,我,我们在,在找找找,一,一个叫叫丁大师的,的人。”另一个被路弧盖过风头的人说道。口吃得让听者心焦,但路弧却并未越俎代庖地替他说完,这人只可能是黄埔子顾纲。
两位“玉钩客”大驾光临,辛大师感觉天旋地转、立足不稳。他正要开口,路弧又道:
“丁大师,辛大师。你们应是以天干为号——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丁大师行三,而你行八,你们一共十人,我说的对也不对?”
辛大师不发一言,但颤抖的右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旁边这位是谁。若你并非真人,你便不可能同时战胜我俩。”别人这么大言不惭自是惹人发噱,但由路弧说来,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你们杀死了王越南?”
沉默良久,辛大师笑道:“路弧,我在阴间等你。”
说罢,他摊开手掌,掌心荡漾小小一汪黑水,他抬掌,服药一样将之咽下,旋即倒地,抽搐几下,就此暴毙。他的动作很快,从头到尾,两位“玉钩客”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不及做任何措施。路弧和顾纲对望一眼,顾纲眼中满是惋惜,而路弧眼中,什么感情都没有。
“咳咳!”一个老男人清着嗓子,向这边走来。
不速之客出现,两位道士却并不意外,一同打了稽首:“见过唐门家主。”
“见过两位道长。”唐苦欠身示意,笑道:“几句话逼死辛大师,‘玉钩客’名不虚传,人说我嘴巴毒,现在才知是小巫见大巫。”
“家主说笑,此獠早已察觉家主黄雀在后,自知逃生无望,这才果断自尽,在此也要谢过家主助威。”路弧看向辛大师尸体:“能否让我检查尸体?”
“请便,只要带回尸体,其余我懒得过问。”唐苦背着手,悠悠然踱到一边,对路边的野草产生极大兴趣。
路弧俯身,手指才刚碰到尸体,只见尸体迅速干瘪,大量腥臭污水从五官汩汩冒出,只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丁大师就剩下一张人皮,脸更是毁得一塌糊涂,任谁也无法得知他的身份。
“果然是修炼葵水的行家。”路弧神色不变,修长手指剔开死者湿漉漉的衣袍,拎起一面仍不断锈蚀的铜镜,镜面闪烁符箓光芒。他屈指一弹镜框,电弧炸裂,镜面水分瞬时蒸发,锈蚀停止。除了锈镜和面具,辛大师身上再没有任何特殊物件。
顾纲接过铜镜,晃了几下,光芒像火苗熄灭一般消失,叹道:“晚、晚晚了一步,他死,死前把讯息发,发,发给同伙了。”
“面具我要留作物证。”蹲着观察草叶的唐苦忽然来了一句。
“如此,镜子我便带走了。”
两位道人驾起白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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