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一鸣这两天过得很快活。
他很喜欢在大姨家生活,大姨做饭很好吃,不像妈妈那样总因为一点小事训斥他。
大姨家还有一个小姐姐,小姐姐有好多好看的娃娃,还有输液管、注射器,无论给娃娃梳头,还是医生病人的游戏,他都能跟小姐姐玩上一整天。
虽然开心,但对于一个4岁的孩子来说,长时间见不到母亲,还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他偷偷猫在被窝里,哭了两次——妈妈总是告诫他,做为男子汉,不能哭鼻子。
在大姨家生活的第五天,武一鸣终于因为思念妈妈情绪崩溃。
那是在晚上临睡前,武一鸣起来上厕所,听到大姨和姨夫在卧室里低声说话。
大致内容是姨夫想把武一鸣回家,而大姨则表示根本联系不上武一鸣的妈妈。
“她跑哪儿去了?孩子扔咱们家算什么意思?”
或许是姨夫话中那个“扔”字刺激到了武一鸣弱小脆弱的神经,他难以自已,站在大人的卧室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大姨赶紧出来,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可平时乖巧可爱的孩子,现在却怎么都哄不好了。
武一鸣想要见妈妈,非常想,想到直在地上打滚。
他一定要见到妈妈,立刻,马上。
小孩子的精力真叫人佩服,武一鸣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多小时,直吵的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姨夫头皮麻。
“别哭了……哎你别哭了……”姨夫的暴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你当我们不想把你妈找来?这不是没找着影儿了吗?!”
大姨在姨夫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
“他小孩儿,你跟他说这个干嘛?”大姨怒道。
姨夫张张嘴,想反驳两句,看这哭闹的孩子却又没了兴致,瞪了武一鸣一眼,悄悄回了卧室。
这一夜,一家子都没得安生,一大早,姨夫不得不向公司请假,原因是他得在家照顾女儿。
他必须留下照顾女儿,因为大姨要带武一鸣去找妈妈。
他们先是去了武一鸣家——大姨并没有武一鸣家的钥匙,她只能敲门。
敲的时间略久,惊动了邻居。
邻居带着防备和被打扰的不满告诉大姨,这两天并未看到住在这里的武司静。
大姨只好带着武一鸣去到武司静工作的学校寻找,却得知武司静已经不知去向好几天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另一名女老师。
孩子最能感知大人的情绪,武一鸣已经有了十分不祥的预感,在学校里,他又大哭起来,哭得大姨心烦意乱。
或许应该报警?
大姨的头脑中曾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很快又被她否定。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毕竟,对于他们这种守法的寻常人家来说,最好一辈子都别跟报警什么的扯上关系。
还是回家吧,她需要跟家人商量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姨几乎联络了她和武司静所有共同的朋友,打听妹妹的去处,未果。
报警这件事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
“要不,明天一早我就去附近派出所问问?”大姨道。
“只能这样了……家门口的派出所,那么小,靠谱吗?要不你直接去市公安局吧。”姨夫给出建议,大姨深以为然。
思索了一会儿,姨夫又道:“我知道现在提这个不合适,但你想过没,万一大人出点什么事儿,小孩儿怎么办?”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姨夫终于道:“先说清楚,咱们家不要。”
毕竟是多年夫妻,在避免争吵这件事上,两人颇有心得。
对方对待武一鸣的态度,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之前从未拿到明面上来说。对他们来说,反正过两天他妈妈就会来将这小鬼接走,他们根本不必为了找个小鬼争吵。
此时姨夫突然抛出如此尖锐的问题,而且是以不容商量的强硬态度,大姨当然不干了,撸起袖子就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吵架。”
男女之间,这句话几乎就是从小吵升级到大吵,乃至大打出手的导火索。
大姨和姨夫脾气都算不上好,加之两人这两天都被哭嚎的孩子折磨得够呛,这一架吵得可谓惊天动地,最后大姨甚至爬上了顶楼天台,扬言要跳下去,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幸亏好心的邻居帮着报了警。
警察倒是来得很快。
两名年轻的警察赶时,姨夫已经服了软,大姨却依旧不依不饶,站在顶楼边缘的位置上不肯下来。
“大姐,你别激动,我是市局刑侦一支队的队长,我姓吴,有什么谁让你都可以跟我说……咱们先下来行吗?……两口子过日子,哪儿有一帆风顺的,什么事儿不都得往开了说吗……”
“你别过来!……停!停停停!……再过来我就跳了!”
大姨看出了吴警官慢慢靠近的意图,往楼檐外的方向走了一小步。
“行行行,我不动,您注意安全。”吴端赶忙止住脚步,继续劝道:“大姐,大哥已经认错了,您看看,他就在楼底下呢——他担心得不行,原本是想跟我们一块上来……”
“他上来?他是想上来把我推下去吧?”女人嘴上不饶人。
吴端继续哄道:“哪儿能呢,大哥是想来劝您下去,他要跟您好好过日子,跟您道歉呢,是我们拦着,没让他上来。”
“他装的!他根本就不爱我!对我家人一点都不好!我妹妹找不着了,他不想着赶紧找人,倒先跟我谈起条件来了……那意思要把我妹的孩子扫地出门啊!
有这么狠心的人吗?警察同志你给评评理啊……”
“是是是……”
吴姓警察还要附和女人,却被另一个高个子警察打断。
高个警察突然道:“就为这点事,你就要寻死觅活?”
高个警察皱着眉头,态度冷淡,毫不掩饰对鸡毛蒜皮的事儿全无耐心,对于不体面的成年人也相当鄙视。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跳楼?世界杯赌球倾家荡产的,高考没考好的……跟那些人比,你这也叫事儿?”
女人想反驳,高个警察却没给她机会,加快了语继续道:“你也是个当妈的人,就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以后孩子挨两句训斥、成绩没考好、受点挫折……也跟你似的寻死觅活,你怎么办?”
这下,女人无话可说了。
同时,她的注意力全被那高个警察吸引,暂时无暇注意吴姓警官。
吴姓警官便慢慢向她靠近。
“再说了,谁还没点不顺心的事儿,你好歹有家有孩子,看看我们警察,高危职业,快三十岁的人了,连姑娘小手都没拉过呢。
好不容易从基层混到市局,趁着没有凶杀案想休息休息,还赶上世界杯加高考,下放来处理你们这些跳楼的。
我都想从这儿跳下去您知道吗?
啥也别说了,走走走,大姐,我陪您一块跳。
您这是几楼?够不够高啊?别跳下去没摔死,摔个残废,连累一家子……”
大姐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
“不是……小伙子你听我说……我没事,真没事了……”女人往高个警察所在的地方走了两步。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十分接近的吴姓警察一个箭步,抱住了女人的腰,两人一同向着天台内侧倒去。
与此同时,高个警察也扑了上来,按住了女人,生怕她挣脱束缚,又冲到楼檐边上。
“我不跳了,不跳了……”女人没挣扎。
但两人并不撒手。
直到将女人送到一楼,两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吴姓警察低声对高个警察道:“你刚说谁呢?谁连妹子小手都没牵过?我牵过!”
高个警察笑道:“吴队那么急着对号入座干嘛?我又没说是你。”
高个警察心情很好,因为他终于下了一个可以稍微动动脑子的案件。
他走到刚刚要跳楼的女人面前,问道:“你刚才说,你妹妹失踪了?”
女人这才想起,这两个小警察好像说过,他们是市局来的,跟那些专管鸡毛蒜皮的小民警似乎不在一个档次。
女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便不再纠结家庭内部矛盾,而是说起了妹妹武司静失踪的事。
……
“所以,你妹妹有事的时候就把孩子放你这儿来?”吴队问道。
“是啊,她一个单亲妈妈,不容易,她倒是怕麻烦我,想请保姆,我不让请。
小学老师能挣多少钱,哪儿有那个经济条件,再说了,保姆哪儿有自己家人放心,我让她有事就把孩子送来,反正我是全职主妇。
一家人,能帮就帮这点呗。”
“那这次她是为什么把孩子放你这儿?”
“我不知道,她只说有事儿,具体什么事儿可没说。”
“那武司静有没有说要把孩子在你这儿放多久?”
“她说有点急事,再者就是正赶上学生期末考试,她要改卷子什么的,比较忙,没时间带孩子,我想着改卷子可能得个两三天吧,也就没细问。
之后再联络我妹,电话就关机了……
对了,我去学校打听过,还有一个女老师也失踪了,这俩人会不会在一块呢?……哎,真让人操心!”
“还有一个女老师?您认识她吗?”
“哎呦……这个……说实话,可能见过,我妹她们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聚餐,我去过一次,但我不记人,再说挺早的了,名字都忘了……”
……
“最后一个问题,”高个刑警道:“武司静对孩子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她是个好妈妈吗?”
“当然,”女人十分确定道:“但凡在我妹妹的能力范围内,她绝对什么都给孩子。”
“包括时间?”
“包括。”
“也就是说,她绝不会丢下孩子自己玩失踪?她极有可能出了什么事。”
“绝对是!”女人回答得十分淡定。
女人能提供的信息不多,眼下,只知道有两名女教师失踪了,并且,武司静失踪前没什么异常行为。
回到车上,高个刑警道:“这案子咱们接了吧,事关两条人命。”
吴队道:“行啊,我看再处理几次跳楼案件,你也要加入跳楼行列了。”
“本来就是嘛,那些跳楼的,95%以上都是作妖而已,根本不想死。
你说说,爸爸万元起价的大好的时间花在这些人身上,心不心疼,我加入跳楼大军是不大可能了,我怕自己忍不住给这些人一脚,帮他们跳下去。”
“别别别,”吴队拿这个副手也是没辙,“这种话咱俩说说就得了,在外面千万忍住了别瞎咧咧,被媒体揪住,又是一篇能把警察黑出那啥的新闻……”
“我什么时候怕过媒体。”高个警察道。
“你是不怕媒体,你怕不怕和谐神兽?以后这种疑似拉低警务人员觉悟的话,少说……”
“唉我去,还让不让人活了,说句实话也不行……”
“总之,多办事少说话吧,”吴队拍了拍高个警察的肩膀,“小闫啊,知道吗?你现在就像是四月头里的草尖尖。”
小闫明显没听懂,“什么疑似?”
“嫩,嫩得很啊……”
小闫:这几章没跟我斗嘴,你是不是要憋死了?这么急着挑衅?
吴队:呃……我就是想试试主角光环还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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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浩凡和苗雨在他们的出租屋里宅了整整一星期。
公司的亏空已经还上,唐浩凡正式辞职。
妻子工作的学校打来两次电话,询问老师为何无故旷工,都被唐浩凡搪塞了过去。
世界那么大,妻子厌倦了丈夫出轨的婚姻,想出去走走,说得过去吧?
苗雨似乎已经习惯了软禁状态的生活。
刚回到出租屋时,她曾想过几种对外界求救的办法,无论偷偷使用唐浩凡的手机——她自己的手机被唐浩凡藏起来了,还是通过窗户向楼下撒求救纸条,都有一定风险。
一想到唐浩凡那天手持菜刀对她虎视眈眈的样子,苗雨便怂了,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勇气尝试求救。
后来,她觉得唐浩凡待她是真的好,比从前两人偷情时还要好几百倍。
他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全部展现出来,有时候抱着苗雨哭,有时候又很强势,要求苗雨不许剩饭,必须把一份外卖全部吃掉。
“好好吃饭,咱们俩的身体都不能垮,扛过这阵子,咱们就有好日子了。”
如此一来,苗雨求救的心思竟然渐渐被冲淡了。
她竟也开始憧憬唐浩凡所说的好日子。
“要不咱们走吧,”苗雨建议道:“咱们躲起来,隐姓埋名,不是还有几万块钱吗?够躲一阵子了。”
听到苗雨愿意跟自己浪迹天涯,唐浩凡相当欣慰,但他并未采纳苗雨的建议,而是道:“你想跟一个逃犯在一起,一辈子都躲着吗?”
“可万一警察找来……”
“不要紧,没事,我什么都处理好了,你根本不用担心,警察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