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布置与秦岭无二，不过房檐上的灵兽图案较虚冢更为大气，梁柱雕有两条张牙舞爪的蟠龙，龙身绕柱三圈，尾部下压而龙头高昂。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气势恢宏的石雕，我总觉得蟠龙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妖气，与虺的阴戾不同，这条龙像的雕刻手法，都是最正气凛然的走向，不知为何，雕柱完成后呈现出的形态会是这般。

龙一向视为皇帝的化身，工匠这样做活，属实头铁，我盯着石龙出神，胖子想去看别的地方，我就让他先给我撂下，俩人分开活动。

“这里的蟠龙，代指的是周穆王。”

小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回头一看，他正杵在我身后，目光跟我一样，倾注于梁柱之上，一动不动。

我疑惑的捋捋毛，指着龙头问道

“为什么，这龙怪里怪气的，用来代表周穆王，那不是大不敬吗。”

小哥颔首：“蟠具有伏地的意思，蟠龙则是伏在地上或者蜷缩的龙，但蟠字大多指蚯蚓以及地底的爬虫，因此蟠龙也被认为是一种下等水龙，逊于蛟。”

“小哥这话不错，太平御览有言，‘蟠龙，身长四丈，青黑色，赤带如锦文，常随水而下，入于海，有毒，伤人即死’，这话虽有一定误解，不过这也说明，在某些古人心中，蟠龙是不祥的代表，对于滇国人而言，周穆王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如果不是周穆王执意追求长生，于滇国也不至于国破家亡，国君死后还要偷偷摸摸带回巴蜀才能安葬，所以他们用蟠龙暗指周穆王，借以宣泄内心的愤慨。”天真看着龙雕若有所思的接话。

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周穆王强迫于滇国举全国之力炼丹解毒，有许多无辜百姓为此丧生，以前于滇国人在周王的地盘上，自然不敢有怨怼之语，如今他们都回到自己老窝了，周穆王这带恶人估计落不到什么好。

龙代表天子，本是威风凛凛的神兽，偏偏此处的龙是条蟠龙，于形于态都是一副妖异的面相，于滇国还挺会拐弯抹角的埋汰人。

我又问那什么龙才算尊贵，天真就讲祖龙为尊，不等我问祖龙是啥，天真补充道祖龙就是青龙和应龙。

《淮南子·天文训》记载青龙创造天地、四维、生死、万物，青龙又代表伏羲，照古人的认知，青帝是远古第一帝，那么青龙也当是中华第一龙，而应龙传说是天神之妃，生凤凰与麒麟，是所有龙族与鸟兽的始祖，黄帝也以应龙代称，故这二龙一直都是皇权和祥瑞的象征，主的是人间极贵，至尊之位。

天真教学完，胖子那边就嚷嚷开了，他说周穆王在画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接一句道

“射出闪电般精明？”

“不是，像个会走路的灯泡精，你们过来就知道了。”胖子回喊。

我们循着胖子的叫唤走过去一瞅，胖子背对着人，眼神全扑在壁画上，手电的光集中于画面一点，天真拍拍胖子示意他闪开。

没了遮挡我们就看到壁画的图样，墙面同样画着炼丹的场景，不同的是站在高台上的人，国君和夫人还是旧时模样，小小的一团，细节不甚清晰，周穆王的形象却比国君大了很多。

但这里墙壁太高，光线又差，我一米六几的个子看不清周穆王的相貌，只好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试图凑的更近一些。

撑没一会，双腿突然离地，失重感瞬间上涌，我惊慌失措的低头一看，只见小哥揽着我的腰身，一下将我抱至半空，我忙扶住他的胳膊稳住身体。

然而这还不算完，等我高度到达他半身时，小哥手臂骤然绷紧，直接将我一把送上他的肩头，眼前的光影一花，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我就稳稳当当坐上他的右肩，视线高度随之上升，比方才长了一倍不止。

天真和胖子鸦雀无声，我抱着小哥的脑袋，迷茫的看着他们仨，他俩抗打击能力见长，天真神色很快恢复正常，递上一部相机

“你站得高看得清，拍几张照片下来，好好对焦，别一激动拍两张马赛克给我。”

我应一声伸手接过，飞速拍完照再顺便看一眼，胖子所谓的灯泡精，说的是周穆王异于常人的眼神，跟蟠龙像的表达方式大同小异。

壁画上的周穆王眼光十分凌厉凶狠，加之体型也比旁人大一圈，看上去整个一半妖魔化的影像，再延伸几幅，组成一篇连环画，古代伊藤润二没跑，就差一个富江。

瞧明白详细，我想撑着小哥肩膀跳下去，动作还没出，小哥一手环住我的小腿，麻溜给我端下放地面上，像端盘猪肉炖粉条似的，手不抖眉不皱，动作快的一批，待我脚底落地时，思绪还飘在他头顶没来得及转圜。

回神后我不禁有点方。

磨人的小妖精，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心里发出无数欲咆哮出口的疑问，可怂比属性上线，直到被小哥拉起身，我也没敢将内心的疑惑宣之于口，小哥顺手拍了拍我身上的土，我立马往后蹦出三尺远。

“小哥，你怎么——”这么像我爹。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二十岁妙龄少男，在一夜之间成熟沧桑的好似老大爷？

“小——”

“小东西长的挺别致啊。”

警铃大作的我刚要进行危机分析，胖子一声大喊打破我的思路，我脑袋一转，看见他俩围着我的照片啧啧称奇，因为他们身高也看不到壁画的细节，所以此刻俩好奇宝宝正欣赏我拍的伊藤润二版周穆王。

等我瞅完回过头，小哥已经走进大殿另一条通道，探路去了。

我当即扯住这俩傻帽，压低声音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哥恢复记忆了。”

“没有。”两个缺心眼异口同声。

“可是他行为举止很不对劲，处着跟以往不大一样。”

“你想多了，他要是发现你诓他，不说当场跟你分手，怎么着也不会对你这么亲热，你想想两年前，他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再看看现在，我的妈，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放心窝里都担心肋骨硌着你鼻子，这么吴邪的表现，太不张起灵了好吧。”

“你真是……”

“没脸没皮。”胖子及时接上话头。

说着胖子一把拍我肩上

“话糙理不糙，虽然天真老不知羞，但我同意他的说法，你也别一惊一乍的，心放肚子里就完事，天塌了还有胖哥帮你顶着，莫怕。”

我心里有些被说服了，为谨慎起见，我还想再罗列两条疑点，这时，小哥催促的灯语从甬道传来。

天真示意我赶紧打住，没时间多言，我只得作罢，转头跟他们一道赶上小哥的脚步，继续往地宫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