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和胖子到南京后不久就有视频通话回来,他俩对着摄像头分外严肃。
天真晃一晃手机,我看到他们所处位置是一座荒山,背后是一栋可以拍鬼片的破旧建筑物,满墙长势惊人的青苔和蜈蚣藤,地面全是一层接一层累积起来的枯枝败叶,厚重到能没过脚踝。
挂牌锈迹斑斑的垂在半空,铁门墙体无一不腐朽破败的厉害,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霉味。
天真将大脸怼上屏幕,挤得胖子只有半只耳朵出镜,他认真的眨眨眼睛,指指身后的破厂房道:“我三叔给我留了快递。”
“……什么快递要你上山去拿。”
我感觉三叔和天真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
“不是,吴邪说的是地皮,一块地皮。”木安补充道。
哦,原来是留了块地给他。
汉字文化,博大精深。
我打一会儿岔的功夫,胖子找回主动权,成功反客为主挤回镜头里面,开始噼里啪啦述说他们在这深山老林的收获。
最初的信息,如三叔短信所说,是留在221储物柜对面的留言簿上。
胖子讲解的时候,天真从兜里掏出他偷偷撕下来的纸张,给我们粗略的看一眼,是一份手写的地皮转让申明,位于小松山常平路甲一段87号,也就是他们目前在的地方。
地段的旧址上原本是一间老气象站,结果无巧不成书,他们在这遇上了金万堂一行人,这老小子趁三叔失踪,找人冒充天真演一出叔侄俩的双簧,试图悄咪咪把地卖出去从中牟利。
胖子说着,我就听见他身后响起一声嚷嚷
“胖爷您说话别这么难听成吗,什么叫‘没脸没皮谋取私利’,买地皮的钱本来就我出的,三爷一跑路丫钱没给我,四舍五入那不也是我的地皮!”
金万堂委屈巴巴的辩解完,胖子扭头一嗓子嚎过去:“放你娘的狗屁!什么叫你的地,上面写你名儿了吗,这明明是我们天真的地,刚才的账老子还没跟你算清楚,少他妈给我扯犊子,再逼逼信不信我一个大嘴巴子教你做女人。”
我一愣,心说教你做女人是什么梗,哭哭啼啼像女人吗?
“我这是叫咱们小姑奶奶评评理!哪有叔叔占完便宜大侄儿接着占还不让人说的!你们俩仗着块头大就欺负老实人!”
金万堂人未见声先至,听得胖子怒从心头起,撸袖子将手机抛给天真就往后边走去。
接下来的叙述,都伴随着不太美妙的bgm进行,天真幸灾乐祸的嘲笑着金万堂,半晌后才勉强揉揉脸颊回归正题。
他们从金万堂口中得知气象站的情况不对,进去一探究竟时,几个人找到一间被刻意藏在档案柜后头的传达室,说到这天真移开摄像头,让我们看他们扒拉出来的一堆破烂。
其中一样东西,竟然具早已腐烂干化不知多久的尸体。
我不由得竖个拇指:“天真哥不愧是你,就算没条件制造条件也要起尸,讲究。”
听我贫的欢快,天真翻个白眼,并没有回应我的调侃,而是继续往下讲。
这人的名字叫杨大广,1948年出生,洛阳人,他兜里有张和三叔、文锦一块拍的三人合照,应该是三叔以前的朋友无疑,他睡觉的床下,还有一皮鞋盒子的翻录磁带。
“等会我和胖子就下山,我再去堂子街看能不能淘到个播放机,先听听磁带里面录的内容是什么,有消息我再告诉你们,咱们微信联系。”
意简言赅的讲完,天真对我们挥挥手,画面的最后,是他回头去扯正在和金万堂周旋的胖子,而后通话结束。
我一头雾水的挠挠脑门,想跟木安来个同样不解的对视,撇头就发现他正和小哥互看的起劲,两人面无表情的对望几秒,又齐齐撇开目光,各自像两个不同的方向望去。
“说出你们的故事。”我拍拍木安的肩膀,颇为兴致勃勃的看着他。
木安一瞥我满面好奇的神色,默默将我的手挪开,一脸正儿八经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小哥接话。
“都行。”
俩人一唱一和的并肩擦着我走过,双双无视我在后面连声“哎哎”的叫唤,一个进厨房热灶,一个去前院洗菜,剩下我站在原地握着手机发懵。
晚上天真在群里发言,说磁带里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大大小小、频率不一的雷声。
他试着用手机话筒录一小段声音给我们听,转录的录音噪音极大,但仍然可以听出其间时大时小,却格外分明的轰鸣声,有些伴有狂风暴雨的嘈杂声响,显然是有人对着雷暴雨实录的磁盘。
我们三个对坐在床上,神情各异,却没有一人露出过分惊异的面容,他们俩大概是真淡定,我则是蒙混在中间假装冷静的咸鱼。
其实我挺震惊的,震惊于这哥们的无聊。
次日胖子和天真返回杭州,托人将杨大广的尸体火化下葬,又花了两个月时间把一整盒嗯录音带听完。
这天,他黑着眼圈跟我们打视频,说杨大广肯定是个神经病,一天到晚追着雷雨跑,还要全部录下来当评剧听。
木安就劝他省省力气,差不多得了别较真。
天真憔悴的揉揉太阳穴,面黄肌瘦的摆摆手:“我确实有点顶不住了,主要是光听打雷太他妈无聊了,他没录出毛病,我都要听出毛病了,可能三叔通知我去气象站,就想让我给杨大广收个尸,是我没事找事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这事就这么着吧。”他顿了顿,在我发问前道:“我跟胖子在杭州再待一两个月,挣点外快回雨村,不然过年几个人穷得叮当响,面子上不好看。”
我问他们挣什么外快,要是再去做什么挖坟盗墓的勾当,我就大义灭亲把他俩举报了,天真道你说啥呢正经营生,然后我就听到胖子叫王盟把香肠烤熟一点再摆出去。
好一个正经的营生。
我憋着笑让他们加油。
天真就怒说你是不是看不起卖烤肠的,我说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不起你。
电话被无情挂断。
我望向木安:“他们俩都沦落到卖肠为生了,我们在家整天游手好闲的,良心有点痛。”
盘腿坐着看电视的我正咔嚓咔嚓吃零食,顺便给低头看书的小哥嘴里塞水果,木安穿戴整齐的站我跟前,我这才见到一旁沙发上摆着个硕大的登山包。
他冲我悠然一笑:“朋友自信点,游手好闲的只有你而已。”
“刚消停两个月,你要去哪?”
“有点事儿,别问。”木安整整袖口的松紧系带,单手搭上背包就往院门外走。
我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背影远去,他像是若有所感一样,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他手一举,我就突然注意到他左手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面戴着一块他许久没有带过的机械表。
是好几年前在杭州时,他当着我的面,亲手摘下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