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内闷热异常,金万堂粗略的扫视一遍,不由得大失所望道
“小三爷,这是个‘半搭窝子’,您这老瓢把子了也会阴沟里翻船,怎么开了这么个斗?这种窝子里的东西,不给你是纸糊的就不错了,这成绩想开张也开不了啊。”
半搭窝子是指年代相近又没什么价值的富家坟,排场大但空无一物,外表瞧着光鲜亮丽,内里实则穷酸的一塌糊涂,挖到这种坟头在行内是很丢脸的一件事,说明自己半点眼力价都没有。
天真和胖子冒雨逃命时让雨淋个结实,现在俩人衣服都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我从背包扒拉出两件干衣服丢给他们,都是我替小哥准备的换洗衣物。
胖子块头大,勉强套上一件比较宽松的外套,就招呼说垃圾话的金万堂去看壁画。
我看墓里装修的不咋地,壁画却极尽细致华美,即使是外行人,也可以看出绘图工艺十分的精妙绝伦,并且保护措施做的非常好,画面上涂有一层防氧化的封料,虽然分布着一些不规则的陈年龟裂,但颜色和条线仍旧鲜艳分明,看上去栩栩如生。
天真甩甩头发上附着的雨水,顺嘴跟我讲几句他个人对这壁画的揣测。
他们上山前在村里打听得知了一些情况,杨大广以前是村里有名的大学生,他父亲早些年因为盗墓被抓进去就地正法了,杨大广没有其余兄弟,唯一亲人是他的父亲。
后来他考上大学远走他乡,从此了无音讯,他本人也不曾回过村子,所以他家的祖坟在山上荒废多年,一直无人供奉照料。
“山村所处的伏牛山,算是秦岭余脉的分支,这附近有不少春秋时期的大墓,我估计他家祖坟里的七七八八,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墓中盗来的明器,包括我们面前的这幅壁画。”
我边看图样边听天真讲解,只见画上描绘着一栋栋的阆苑琼楼,凌空架于山峦之上,楼阁和山顶中站着许多身穿官服的小人,他们的姿势如出一辙,都在朝着天空的方向侧耳,仿佛想要听清什么声音。
在重峦叠嶂的上方,有目不暇接的大片乌云和闪电,亮银色的纹路分叉蔓延,在黑云里外浮动,电路密集处还绘有各种各样的凶脸雷公,形象生动而又气势恢宏。
“天真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聚精会神的盯着彩绘,招招手道。
“你想把这画割回去贴房间?”
我脸一黑,瞪着他没个正经的表情道:“你说的什么鬼话,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像画里那样,找个高点的山头听听雷声。”
天真听了就乐:“这简单,不用你找高山,墙的另一头有间密室,里面有古人专门用来听雷声音的乐器,你进去听一会儿,绝对能打开你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实话,不带一点艺术加工的成分,我和天真刚听完,就跟雷公电母两口子在天上吵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贼拉热闹,不过我跟天真都没听懂天庭的方言,不知道他们到底闹什么家庭矛盾了,你赶紧去长长见识,等会雨停了听不着你得后悔一辈子。”胖子附和道。
我一听他俩说的邪乎,顿时来了兴趣就问密室在哪,胖子闻言将手电光打到地面上,照出个挖痕粗糙的小洞,像模像样做个“请”的手势:“洞都给你俩开好了,走着?”
顺着光束低下头去,我看着那个做工还没小满哥刨坑讲究的狗洞,第一反应就是叫小哥来围观这俩瓜皮的杰作,天真见我们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无奈的撇撇嘴道:“我只有这个办法。”
按照流程,接下来的剧情应该轮到小哥大显身手,毕竟他向来擅长破解各类机关和门锁。
胖子曾开玩笑说以后要是混不下去,就让小哥去干入室盗窃,他发丘指在锁扣上一按一个准,一晚上的功夫他能偷光人整个小区。
我们一溜站在他身边坐等大神发威,这样就可以免去钻狗洞的狼狈和麻烦,然而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之下,小哥看都没看墙体一眼,他直接转头望着我,眼神飞来的含义是:你去试试。
what???
被突如其来点名的我指着自己发出问号,小哥轻轻点头,下颔朝着墙壁的方向微微一扬,再次坐实我的猜测。
我心说你在逗我吗。
小哥的目光坚定不移,我暗搓搓脑补出他要说的语句是:相信自己宝贝儿。
此生能遇到如此敬业的师傅,夫复何求。
虽然为他诲人不倦的精神感动不已,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哥们,真的大可不必。
当然,心底吐槽的话万万不敢说出口,我面上乖巧如鹌鹑的走去检查墙身周围,伸手按按墙角两边的砖块,虽算不上十分的严丝合缝,但可以感觉出砖头之间的缝隙几乎没有松动。
天真刚才讲过,杨大广时不时就会偷偷摸摸回祖坟祭拜上香,同时顺便摸点东西出去换钱维持生计。
因为在那个年代,想要全国各地追着雷雨录雷声,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时间作为支撑,既然祖坟是他会经常回来的地方,那门锁开关必不可能设在砌死的墙面上,否则他每次开门都得拆墙,费时费力还显得人特蠢。
杨大广好歹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觉得他的智商不至于这么一言难尽。
想着我就仰头看向拱顶,手指从砖缝处一点一点往上摸,我指尖的末梢神经远没有小哥敏感,所以我依靠的并不只是触觉而已,更多的,是要抓住我可以捕捉到的细节去进行辨认。
例如泥土的新旧程度,或者铺砌手法因人而异的细微差别。
半晌走过,好在这一次的打脸并没有按时到账,杨大广砌砖的做工不算太精细,我摸到边缘处的一道砖缝比别处更加轻薄一些。
仔细确认过两遍,小哥拉住我正要蓄力的动作,然后猛地一记肘击敲碎砖面,只听一声重击下的闷响传来,石屑刹那间飞扬不止,砖面立马裂成无数碎片往下掉落。
小哥探手扯动里面的机栝,阵阵咔嚓的机关运作声顷刻响起,胖子立即上去使劲推动左边的墙体,失去机簧的阻碍,门墙沿着中心门轴转半个圈,露出藏在后面的漆黑密室。
金万堂当即对我的技能点啧啧称奇,迫不及待的率先走进暗室。
我们紧随其后,四支手电筒的光线分散照开,很快我就看清室内的全部面貌。
这里是一间长方形的墓室,后面的墙里砌着一排杂木棺材,竖葬,棺体外绑着几圈竹架子,腐烂程度之大甚至可以一眼看到棺底,里头躺着的主儿大概都是杨大爷无疑。
在墓室的正中间,摆着一口画风明显与杨大爷们格格不入的石棺,红漆打底的描画,雕刻着许多细细密密的云纹。
认真观察,我发现云纹缠绕的图案并非毫无章法,调整聚焦就能看出线条盘绕的形状与耳朵很像,云中还有不少杵着的小人,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有一只招风耳,硕大无比。
墓顶上正对着漆棺的位置,嵌着个铜制的庞然大物,外形像口倒扣的大钟,红绿交杂的铜块层层向下递进,仿佛是一个巨型的声音放大装置,而且从花纹来看,这口钟和底下的石棺根出同源。
这时头顶骤然炸出几声雷响,通过倒钟传递下来,原本毫无规律的惊雷轰鸣,竟变成了无数窃窃私语在室内回荡。
我惊异的竖起耳朵用心去听,又是一道响雷劈下,神似低语一般的异声再度扩散开来,喃喃细语绕梁不绝,入耳分明,但发音和语法都非常陌生,是与人语不同种类的语言。
而最终所有说话声汇集的方位,都径直指向石棺的内部。
我顿时毛骨悚然的搓搓胳膊,一下子感觉脚下有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往后退出数步,本能的想离那倒钟越远越好。
掩饰心慌般左右环顾一会,就见到金万堂正贴脸去瞅壁画的详细,他瞅着瞅着,忽然激动的一拍大腿,扭头想招呼他们过来,却不料刚好撞上我惊魂未定的眼神。
他“哟”一声,忙用砖块摞出个简易的座位,扶着我坐下,我摆摆手表示没事,又问他刚才是不是有事情想讲,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图,立刻扭头让他们聚到跟前来,神神叨叨的说道
“各位,这他娘的牛逼大了,这些东西不属于这个破土坟,是有人从其他的墓里搬过来的,好像都和雷公有关。”
“傻子都看出来了。”天真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你看出来这些壁画来自于哪个墓,那个墓的墓主是谁,以及和雷公有什么关系吗?”
金万堂被人一撺掇,瞎显摆的毛病又犯了。
他想点烟让我无情恰灭,只能叼着烟条,故作不屑的瞟着天真,道:“还是说,你知道这个墓在哪儿?”
天真和胖子对视一秒,金万堂在古玩街混迹多年,对于古董方面的知识涉猎范围极广,他估计是看出些门道了,才会在这儿跟他俩摆谱。
他话刚完,胖子就哈个脑瓜崩出来靠进金万堂,眯着眼威胁道:“老金你要是跟我们哥俩胡扯,我不知道这些壁画来自哪个墓,不过我知道你以后会埋在哪个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