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正午的阳光灼烈,透过窗前的月影纱照射进来,热度都被隔绝在外,只留柔软的辉光铺泻一地,轻风卷裹着不远处池塘盛开的荷香,吹动浅色的纱帐,带来满室的清香。
张起灵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卷曲起的腹部躺着只小白兔子,耳朵粉红,毛茸茸的一团,正枕着他的手腕小憩。
右手轻缓的打着蒲扇,白色的绒毛在微风中向外飘动,小兔子显然睡得极沉,呼吸均匀的落在张起灵手背,似毛球拂过,温暖又夹带着丝丝的酥麻。
自上次的事件过去以后,张起灵便不再下山游历,多数时候就待在丹赤峰,偶尔闭关,偶尔去后山修炼,不曾离开丹赤半步,连门派五年一度的外界试炼都没有参加。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为守着小师妹才常年留居师门,乐乐身世未清,内门弟子无不虎视眈眈的盯着丹赤峰,王胖子曾吐槽,所谓名门正派,总是喜欢坚守自己认为的道义,不容许任何质疑,固执己见到比某些妖魔还要偏执。
当时的张起灵,罕有的没有保持沉默,而是抬头淡淡一瞟王胖子的脸,缓缓向他点头。
久而久之,他们也发觉乐乐形态的转换十分不可控,有时一年半载都能维持人形无恙,有时不过短短几十天便会变成兔子,突兀到令人防不胜防。
近年师父为乐乐的事情头痛不已,纵使在丹赤峰养老许久,为着乐乐的安全,他也不得不亲自下山去民间寻找蛛丝马迹,两位师弟吴三省与吴二白,以及解雨臣的师父解长老,皆是被他三求四请,同样投身于亦兔亦人小师妹的寻亲大业。
因此日常丹赤峰的运转便由张起灵主持,流言纷扰,众口铄金,他索性封山了事,以免几年前的事件重演,毕竟乐乐年已及笄,吴邪也抱怨她许多方面都不如幼时好糊弄,越大越鸡贼,越大越操心。
时间在安宁中静谧流逝,张起灵摇动扇子的幅度一缓再缓,这时,怀中的兔子不知是梦到什么,突然急促的蹬了蹬后腿,身躯亦是轻轻的一抖。
张起灵瞬间睁眼,然而他目光还没有来得及往下倾注,腹上温软的毛团就在烟雾缭绕间遽然变大。
长长的发丝垂在张起灵肩上,有些恰巧划过他的耳垂,冰冰凉凉的触感似小爪子般,一下又一下挠着他外露的脖颈,张起灵莫名感到有几分闷热,眼睛极力向外瞥去,手上摇扇的动作却依旧未停。
乐乐人事不知,神智还在睡梦里沉沦,她顺势搂住张起灵的脖子,枕上他的胸膛,青丝未束,逶迤如云,亦落在他脸颊与手侧。
空气似乎都在发间馥郁的桂花气味里变得香甜,张起灵略略屏气,想腾出手将她挪去一旁,臂膀却被她牢牢的揽着,一动弹,她便会不安的蹙眉,同时手臂搂的更紧。
握着蒲扇的手悬在她肩侧,见她光洁细腻的面颊犹带淡粉,紧闭的双眸并未睁开半寸,踌躇片刻,张起灵还是收回手掌,继续在她身侧的位置打着扇子。
金色的光晕渐渐向里扩散,攀上她乌黑如墨的秀发,再沿着头发的纹理,一点一点往上蔓延,直至覆盖她半边的侧脸,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像是被染成明媚颜色的棉花糖,漂浮在她五官与肌肤的空隙间。
张起灵低垂的眸子微闪,却无法移开视线,飘忽的眼底随之落进些许的碎光,映亮他向来如深海般的瞳仁。
注视着她许久,周遭的景色都虚化成一片朦胧,在自己也未注意的某个时刻,他的唇角正缓缓往上轻扬。
——
“若水岛?”
吴邪皱着眉头看向王胖子,对方拿起茶壶仰头猛灌一口,擦擦嘴边的水渍,喘匀气才道
“你出生的晚,估计没听过若水岛的名号,据说若水岛高悬于天际,修士都自带大佬光环,他们不是人——应该说不是咱们这样的凡人,如果用话本里的叫法,若水岛的人算是半仙,他们非人非妖,天生就有讲两重本体,一重是人,另一重因人而异,有些是猫儿狗儿,有些是花花草草。”王胖子一顿,望向吴邪:“你听听,是不是与你之前忽悠小师妹的说辞贼像。”
看吴邪赞同,王胖子接着噼里啪啦道:“因为他们是高贵的半仙嘛,跟咱们这些牛马不一样,所以他们切换形态时会有灵雾环绕,咱们用神识探查,也探不到妖气,不过若水岛的人都很神秘,如果不是五十年前妖族没点逼数揭竿起义,咱们现在都可能对若水岛的存在一无所知。”
“等等,五十年前的妖族大乱是什么情况?”吴邪及时提出疑问。
王胖子“害”一声:“能有啥情况,做了畜生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一群傻逼逼的家禽,不甘心窝在山旮旯里,当时各大门派正在举行每百年一次的大团建,无人镇守,他们就趁机出来作妖呗,刚巧他们首领又有点能耐——东海龙王你知道吧?”
吴邪听的兴致勃勃,已然将小师妹的身世之谜抛诸脑后,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掌管一方晴雨的神龙,他怎么了?”
搬把竹椅坐下,王胖子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在吴邪跟前摇了摇:“不是东海龙王怎么,而是他不争气的小儿子,偷偷摸摸搞大人家鲤鱼精的肚子,当年也是东海一大丑闻,半龙半妖的后代,你说龙族能他妈承认吗,那群长虫一向感觉自己高贵冷艳,全天下就数他们龙族最吊,忽然有人不信邪在这儿搞七搞八,还没捂住搞的天下皆知,那不等于是在用鞋底子抡他们脸?”
吴邪渐渐领悟过来,接话道:“难道那个不寻常的妖族首领就是——”
“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王胖子兴奋的睁大眼睛,满脸都洋溢着聊八卦的快活和刺激:“儿子想打老子那是说干就干,他们一路向东,从自己的老窝直接干上东海,结果好死不死,若水岛就飘在东海的斜上方,他们当妖的都没有良心,一看哟呵还他娘的有补给站,也是半点没客气,当天从岛口奇袭就准备偷家,他们没想到,若水岛也不是只放屁不拉屎的怂货,他们不客气,若水岛的人更不客气,一伙家禽还没到东海就被人撵的节节败退,好家伙,我听说他们首领的鱼鳞都被岛主拔个精光,你最近没怎么听见妖族出来捣乱的消息吧?”
王胖子贼兮兮的一停,给吴邪留出思考的空间,后者歪头回忆半天,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说道:“好像是挺消停,咱们门派除妖小分队都不大出门,天天窝在主峰打麻将,咸鱼的一批。”
憋笑声伴随着讲述从王胖子口中道出:“那是他们首领还搁家里养鱼鳞呢!光溜溜的没法出门!我他妈真是要给他们笑死!”
“你知道为什么岛主要拔光龙云的鱼鳞吗。”
王胖子话音未落,一道清朗的男声便从云霄直入天灵盖,吴邪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云雾在风扰间慢慢散开,两团黑影自天际穿行而来,施施然停在他们俩跟前。
御剑飞行的吴长老率先跳下地面,他身后是一名束发少年,瞧着年龄不大,眉目却有着难掩的老成,周身都环绕着淡淡白气,如同从水墨画中走来的浊世公子,说话时更是有如清阳曜灵,仿佛连风经过都变得轻悄,不忍掀起他的衣角。
吴邪心里就呵呵一声。
装逼怪。
少年的额发有一缕火红若隐若现,像是被凝固在黑发上燃烧的烈焰,王胖子一直以来都是大大咧咧性子,有情绪从不藏着掖着,他当即叫嚷开来:“哪来的精神小伙,师父你又背着我们在外面有徒弟了?”
吴长老脸一黑,拳头攥紧呵斥道:“什么精神小伙,讲话要注意分寸,这位是若水岛的少岛主,还不快来见过。”
少年抬眼望向吴邪二人,颔首致意:“你们可以叫我木安,不必称呼少岛主。”
吴邪则向他拱拱手,和王胖子自报姓名,几人落座,吴长老就使唤吴邪去叫张起灵和乐乐出来见客,等待途中,王胖子惦记木安将要出口的八卦,偏又好面子的很,不情不愿替他斟好茶,生硬且别扭的向他道:“你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
木安淡淡一笑,用茶盖撇去浮沫,浅啜一口,方才不紧不慢的答道:“若水岛的少岛主本不是我,在我序齿之上还有一位姐姐,当年我姐姐才出生不久,是龙云的手下私闯主苑,将她偷偷抱走想以此挟制若水岛,后来岛主追到你们门派的山峰脚下,才知晓我姐姐早已被他们遗失多时,寻找多日没有眉目,一气之下便将龙云的鱼鳞悉数拔去。”
茶盏放置在石桌上,发出泠泠的碰撞声,恰如此时木安带着随意,却从骨子生出寒气的声线:“失去亲人于我们的痛苦不亚于剜肉剔骨,龙云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切肤之痛,他也应当一同承受。”
王胖子竟无语凝噎,他默默抬头望着蓝天,心说你们做半仙的也是有够恶趣味,报仇就报仇,还整得怪文艺的。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吴邪就领着乐乐回到前院,张起灵跟着他们的脚步,背后的佩刀已然拿在手中。
木安见到乐乐的一刻眼色忽而大亮,这时,吴邪粗略一看,才发现他们姐弟俩其实长得非常相似,尤其是眉眼和脸廓,都是如出一辙的润泽温宁,只是木安的眼眸更为狭长,导致他看上去比乐乐多添几分粗疏乖张。
王胖子用最快速度将前因后果讲述给乐乐,她无措的看看王胖子,又看看木安,下意识往张起灵身后缩进去,只露出半边身子和脑瓜子,木安眼瞳一暗,仍是极力堆出笑吟吟的神色,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乐乐抓住张起灵的袖口,颇为局促的打量着木安,迟迟未出声。
最后还是张起灵拍拍她的脑袋,将她带到木安面前,温声道:“别怕。”
乐乐乖巧的如同鹌鹑般,目光依然流连在张起灵身上,又惴惴的看回木安,表情写着“你是谁我在哪你要干什么”几个大字,
一边和颜悦色的跟乐乐问好,不知怎么,木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他今天似乎要空手而归了。
果不其然,世事从不让他失望。
“我不回去,若水岛有你就很好,不需要再多一位少岛主。”
乐乐坚定的出乎他意料,无论他如何游说,甚至用玄镜带她领略若水岛的美轮美奂,乐乐始终不松口,咬死一句话,亲她认,少岛主她不当。
木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茶水一杯杯的往下灌,足可见他是多么的言辞恳切。
“并非多一位少岛主,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我不是,相信我,你会喜欢若水岛的,况且岛主和其他人都十分想见你,一别十八年,你不想回家看看吗?”
“看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王胖子嘴欠道。
正式场合,虽舍不得女儿,吴长老还是板起脸瞪一眼王胖子,旁边静坐的吴邪,此时眉间也蕴有一丝急切,他频频瞅向乐乐,满眼都是“你别走”的呐喊。
乐乐往张起灵的座位靠一靠,尽量避开木安赤诚的眼光,往回望一望十年如一日葱翠的竹林,静静道:“我有家。”又转回头,看着吴长老和一众师兄们:“也有家人,他们都在这儿好好的,我不想去别的地方生活,若水岛……我可以常回去探望,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意愿,让我留在丹赤峰。”
吴长老面如泰山巍然不动,心底却简直要感动的老泪纵横——没白养!
“你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你更喜欢若水还是丹赤,更何况来之前我就听吴长老讲过,有许多丹赤峰以外的弟子都对你抱有怀疑,他们随时随地都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哪怕你跟我回若水避避风头也好啊,事后我可以再送你回来,怎么样?”
木安完全没有少岛主的架子,有恒心有毅力,一番话更是说得在场几人都有些动摇,吴邪父子俩互相对望,甚至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些许“舍生取义”的悲壮色彩。
确实,若水岛的事毕竟传扬不广,要是能送她去别处躲避流言蜚语,待他们在门派内完成扫盲大业,再将她接回才是对她最好的做法,于情于理,似乎都没有否决的立场,
只是,万一到时候若水岛不肯放人,他们亦不能明抢。
“不必。”
没想到乐乐回答的毫不迟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清清白白,自然没有什么好怕。”
“你不要冲动,他们可以护你一时,难道还能护你一世?男婚女嫁,天经地义,等到他们各自成家立业,你独自孤零零的守着丹赤峰,又有什么趣儿?”
王胖子不满的插话:“合着咱们在你口里都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痴汉,娶完妻就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口风极为不客气,听得木安登时就要发作。
伸手拦住欲剑拔弩张的二人,乐乐牛头不对马嘴道:“既然你说到男婚女嫁,那我出嫁是不是得从夫?”
“你的意思是——”
木安问到一半就止住话语,他惊疑的巡视着眼前几人,一圈又一圈,掠过乐乐略显淡然的眼神后,他一顿,目光最终在张起灵面上落定,与他一同瞥向张起灵的,还有乐乐。
静默半晌,张起灵垂首,瞧见地上被阳光照出来的影子不断随云变幻,宛如他乍然不定的心绪,都是风雨交加的一场动荡。
或许是大风来势汹汹,不多时,烈阳就被厚重的云朵遮盖严实,光影在此刻全数消失,天色霎时暗淡下来。
呼吸在树叶的簌簌声里愈发沉重,张起灵垂着的长睫轻轻一颤,再抬首时,破开重重云层骄阳正好洒落于地,他凝视着木安,淡声道
“我会护她周全。”
短短六字一锤定音,乐乐还来不及细看他的神情,手背蓦然覆上一片温热。
——
沉静一段时间过后,木安提出要他们上若水岛提亲,讲究的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结果几人备好聘礼前去,等着他们的却是一场比武招亲。
少岛主兼亲弟弟扬言,若水岛的姑爷可不是想做便能做的,只要有一人不服,张起灵就不能下擂台,与他姐姐的亲自然也不算做数。
木安提的条条框框属实是霸王条款,再加之事出突然,他们几人都毫无准备,吴邪和霍秀秀气的不行,王胖子更是捡起搬砖就要上去拍人。
冲动的少年郎被黑瞎子适时拉下,以脑力过人的解雨臣和吴邪做先锋,与若水岛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各让一步,定下比武招亲的日期为三日,规定期限一到,无论还有没有人上擂,都算张起灵获胜。
接下来的场面,王胖子愿称之为爸爸殴打小朋友,实话实说,他从没见过张起灵动手,当他看到自家大师兄在擂台赛上大杀四方时,战神转世都不足以形容他对大师兄的敬佩之情。
彼时,木安的脸是绿的,他的心情是愉悦的,直到比武招亲进入白热化阶段,看着一位又一位败下阵的修士,木安终于按捺不住,拿把长剑踏上擂台,一袭白衣飘飘,与张起灵的玄色衣衫仿若太极两仪相对。
木安的另一重形态为灵虎,他是若水岛百年难见的天才少年,眉上被染红的额发也是他灵力充沛甚至外溢的表现。
然而他的出场并无卵用。
结局没有任何悬念,王胖子慢悠悠靠着椅子,侧头跟吴邪感慨:“你说他图啥,有咱大师兄如此玉树临风的姑爷他不香吗,非要自取其辱,啊呀——啊呀——啊呀呀,好好一灵虎都给人打成橘猫了,大师兄你轻点啊!好歹给咱未来的小舅子留点颜面!哦哟——这一下给他揍的,脸盘子都抡歪了,师兄666,你开心就好当我啥都没说。”
气氛欢脱,节奏稳健。
——
花朝节。
乐乐将昨日在家剪好的窗花挂上花枝,青丝挽成发髻,并无妆点任何钗环配饰,只以玉簪花斜入云鬓,白净的素面娇嫩欲滴,双颊的红晕更似霜雪中梅花盛放。
“我没有挂歪吧?”
候在一旁的张起灵掸去她肩头的落花,为她盖上披风,轻轻“嗯”一声,尾调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疏淡如花香。
将系带整齐的绕好,张起灵替她拉紧披风,接过她手里的糖人,乐乐就撒欢的蹦向下一个摊位,挑选着绸布做成的绢花,时不时比在鬓边的回头用目光询问他,张起灵眉眼含笑,只颔首表示好看。
不用多久,乐乐就买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物件,有给王胖子带的烟管、给吴邪带的古籍、给解雨臣和黑瞎子带的玉佩,以及为秀秀拣选的璎珞。
本想通通装进储物袋,奈何人多眼杂,张起灵不好使用灵力,因此,他只得回归最原始的带货方法——用手拎。
乐乐同样抱着满怀的东西,两人穿行在庙会中,比摊主还像摊主,只要在地上摆块布,随时都可以叫卖起来,好在后来运气不错,他们成功寻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解决掉双手的负担,正要走回主街,乐乐却被巷子口算卦的老婆婆吸去注意力,她摆着的卦具繁多,修道之人本不信此道,可是不知为何,乐乐看到这位婆婆的第一眼,便感觉她平常摆卦之人不一样。
“婆婆,多少钱算一次?”
清凌凌的女声入耳,老婆婆闻声抬头,灰浊的瞳孔略微一动,缓声道:“有缘人,不用钱。”说着,老婆婆低头拨开铜钱,拿出放置起来的蓍草递给她。
乐乐自然知晓,周易筮法,以蓍草为高,平日的小摊,大多用的是铜钱,用胖子的话说也就玩一乐,都是在给人家交智商税。
故而蓍草一出,乐乐便不由得肃然起敬,她仰头一望张起灵,发现他正盯着老婆婆手里的蓍草,眸色沉的发黑。
乐乐接过蓍草,老婆婆对她不紧不慢的念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懵懵懂懂的分出一根蓍草,再继续依照她的指示进行占筮,一卦有六爻,要经过十八次演算变化,方能得到一个卦象,解卦需下、上两卦,待乐乐完成一整套卜卦流程,她手指都有些隐隐发酸。
“相隔万里,不可阻矣。”
不等乐乐开口,老婆婆垂首道出这么一句。
老婆婆的声音涩如槁木,但是泛灰的眼眸却已然微微亮起,乐乐不解,张起灵轻力拉她起身,淡声道谢后便牵着乐乐径自向外走去。
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小巷尽头有人潮拥挤的杂乱声依稀传来,明亮的天光与逼仄的巷内形成强烈的光影对比,老婆婆久久未动,忽然像是被光线灼痛般一眨眼,她默默撇开视线,望着摊面散落的蓍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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