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百岁老人,但黑瞎子和小哥的佛性不同,他心态年轻,无论团建还是夹喇嘛,他都喜欢拍照发动态,各种各样的合照或是风景,有时他还会一脸认真的来问我文案怎么写,或者请教天真用什么角度拍山水好看。
见完全将朋友圈当事业来经营,胖子骂他做坏事都不知道低调点,小心被逮进局子晚景凄凉,黑瞎子就浑不在意的笑,还酸他不懂发展副业,怪不得经济命脉一被掐就只能借钱,胖子怒道发朋友圈算什么副业,黑瞎子不疾不徐道:“网红。”
黑瞎子能不能当网红暂且不论,现在我非常尴尬,因为他的高调,我被他欠的孽债堵在这里,想忽悠对方还没忽悠过去,让人家拆台拆的体无完肤。
她目光一动不动的停留在我面上,身体挡住沙发口,我想逃跑只能踩着她跳出去,仿佛已经笃定我和黑瞎子有牵扯,不会让我轻易跑掉。
我头痛不已,努力咽下喉咙里要骂黑瞎子的一百句脏话,只扯出一抹生硬的微笑,应付她道:“他朋友圈为什么有我照片,我不知道,可能是偷拍的,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遭遇过不少,咱们美女遇到色狼多正常,真凶如今逍遥法外,我们受害者之间就不要相互伤害了,对吧?”
虽然心知肚明自己在垂死挣扎,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会相信,除非脑子被驴踢,可是我仍旧不死心,张口就糊弄她。
主要我不了解黑瞎子到底怎么招惹的她,欠的又是什么债,情债钱债还是人情债。
要是后两种,我不虚,毕竟法律连父债子偿都有约束条件,哪怕瞎子马上认我做爹,他的债务也不会就此落到我头上。
我怕是情债或桃花债,为爱痴狂的男女难搞指数可以跟新月饭店讨债持平,黑瞎子又一向没溜,他会对人家做出什么事我一点底都没有。
心下正惴惴,少女就执拗地摇摇头,然后拿出手机划两下,递给我,屏幕上是一张朋友圈动态的截图,文案写着:“我那道德沦丧的兄弟和他包养的女大学生。”配图毫无疑问是我们三人的合照,背景在雨村,时间是去年他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天真和胖子去山里摘野菜,黑瞎子就搂着我和小哥拍照。
当时我们刚搬来雨村不久,他调侃小哥好不容易找着个嫩生生的媳妇,讲出去多炫富一象征,结果拖到我毕业都没见小哥装一回逼,他得发条动态帮兄弟找找面子。
我问他是不是对女大学生有什么偏见,老扯着我身份不放干啥,他吐槽我年轻不知事,等我七老八十就会发现男大学生才是永远的神,好色不分性别,富婆照样喜欢小鲜肉。
反正他歪理一筐筐的,我没办法反驳。
怀着沉痛的心情看向女孩,我将手机还给她,心底要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不知讲什么是好,只能装傻的对她发出憨笑。
静默片晌,我笑的嘴角发酸,她就低下头在纸上慢吞吞写道:“你和他是朋友,还有你男朋友,他对你们的态度很亲热,从照片上就可以看出来,你不用再骗我了。”
“我没想骗你,我们确实不熟,。”我死鸭子嘴硬道:“他是我男朋友的好友,我没见过他几次,最多逢年过节吃顿饭。”
言下之意:冤有头债有主,仙女,请你放过我,谁招的你去找谁,别拽着无辜群众不撒手,实在不行,我可以当场跟他绝交,立马跟你仇人划清界限。
她思索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又想伏下脑袋写什么,我突然灵机一动,抢先道:“小姐姐,既然你有他的联系方式,直接微信找他不行吗?他用的是大号,你多弹几遍语音通话,他迟早会接的。”
少女叹口气,将白纸挪到我跟前,示意我她边写我边看。
“他加我微信是要推医生给我,介绍我过来治喉咙,推完就把我删了,我换小号加他也没用,他都能认得出来。”她一顿,另起一行写道:“你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他寻仇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他不肯跟我交流,我没有其他方法,只能从他朋友身上下手。”
她写完对我友善地笑一笑,眼神藏着几丝极细的惆怅,眉心陷进去一道浅浅的凹痕,灰色的阴影打在面颊,衬得脸色都暗淡不少。
我见状心里大骂黑瞎子造孽,什么坑都敢挖,什么人都敢祸害,有他在,我们的国宝能饿死,笋都被他夺的一干二净。
心中沸腾如狗,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我只得回以笑容,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麻烦你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可以么?”
“不太行。”
我为难地弯一弯嘴角,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少女缓缓垂下头去,脸庞埋进光影里,凉风吹来淡淡的柠檬香气,她的发丝被微微吹动,我看见她眼眶竟泛着一圈浅红色,如同朱砂染红的水墨画,被轻轻点在眼眶边。
她用力眨眨眼,待到红眼圈全然消散才抬起来,轻飘飘看我一眼,写出的字迹已不如刚刚工整,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小时候遭遇过火灾,是他将我救出来的,我住院以后,他常常过来陪床。”
笔画有细微的歪扭,字体盘桓在纸面,黑色的墨迹溢出笔尖,留下一滴小小的黑点,被手指蹭出一条长长的墨痕,按压在纸边。
她停一停,再写:“当然,他对我没兴趣,来陪我是想从我口里问出点东西,和我经历过的火灾有关,我却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逐渐依赖上他,我喜欢他,像喜欢自家的长辈一样,将他视为玩伴,天天盼望他能过来与我玩耍,滑稽叔叔是我给他取的诨名,因为我觉得他说话做事都很与众不同,滑稽又有趣。”
奋笔疾书之时,她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是沉浸美好的记忆当中,不由自主笑出来,不知又记起什么,笑容渐渐凝固在唇边,结成一抹不自然的弧度,宛若凝在花瓣上的露珠,她继续写:“后来有一天,他没有再来看望我,消失的比他出现更突然,我来不及反应,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一直寻找他,许多年都没有结果,直到我们在福建的村子里重逢,我很惊喜,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甚至长相都不曾老去。”
少女遥远的回忆到此为止,她抬头看一看我,须臾,又低回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于他我有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它们是悬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折磨着我日日夜夜,我希望你可以谅解,给我了却它们的机会。”
她期盼的向我望来,我思绪却在她写出的地名上疯转。
福建的村子——
难道是哑巴村?
我惊讶道:“你是楚楚?”她点点头,还按出自己的微信给我看昵称,我瞬间头秃。
据我所知,楚楚和黑瞎子的渊源确实能追溯到十几年前,和木安提过的烧尸奇案有关,黑瞎子找小花借的十万块钱,也是为赔给她做补偿,他在我们面前提起楚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可楚楚不同。
我能感受的到,她对黑瞎子的执念不浅。
沉默半晌,我开口道:“我可以理解你,也相信你没有骗我。”她喜上眉梢,以为我有所松动,激动地频频向我眨眼。
我呼出一口气,撇过脸去不看她:“可我还是要拒绝你,对不起。”
话音未落我就猜到她会问为什么,于是狠一狠心,默默道:“其实你什么都清楚,他不想见你,不想面对你,不想跟你有任何牵连,才会用如此强硬方式的拒绝你,即使重逢,仍然逃避与你相认。他的世界你没有见过,不要用自己的思维去衡量他,也不要强求,你们都是成年人,总该有自己的生活。”
听到耳边呼吸开始轻微颤抖,我看着冷白的墙面,硬下心肠:“楚楚,他不能一辈子做你的滑稽叔叔,刚才你要我谅解你,给你一次化解心魔的机会,那么,我希望你也能同样谅解他,尊重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我不擅长做恶人,只能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让她反感、生气,不愿意再跟我交谈,最好能立刻拂袖而去。
语气冷淡的宛如在跟人要债,我没有转过头去,怕她瞪我,或是要过来掐我。
然而,出乎我意料,楚楚没有发作。
气氛安静的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我们彼此僵持良久,等到她紊乱的气息彻底恢复如常,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咬牙回头,脑子就琢磨接下来要怎么放狠话才好,接着教育她能管用吗?她会不会跟我吵起来,要不我姿态端的再高一点?仗着瞎子的势狐假虎威一回?
想的脑回路乱七八糟,我苦着脸,视线投下去时看到上面的字,忽然一愣。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她面容安宁,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眼底静谧一片,如同干涸的水潭。
犹豫几秒,叹息梗在胸口。
“如果他想见你,他会去找你的,无论你在哪里。”
楚楚抬眼定定地望向我,无声地笑了笑,她放下笔,用口型轻轻道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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