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由一块一块削好的方砖垒加上去,又厚又高,雄壮非凡,烽火台扩建在城墙的最高点,千年的光阴过去,火槽还存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烧的石砖深黑似碳。
往下一看,墙根下有一条深阔的壕沟,围绕墙体延展挖掘,可以供不少士兵藏身。
二城墙的四边和四角修有防护严密的望敌楼,悬门的机关还残留在门框之上,机簧繁复,看着像以木石作为击发的引信,能够维持百年不腐不朽。
原始而粗犷的震撼其实最容易直击人心,那种简单的壮阔非现代建筑可比,我虽然是看过万里长城进过故宫的人,此时也不得不被这座风姿傲然的城墙所折服。
门洞空荡荡,城门早已不翼而飞,天真绕着墙头溜达一圈,啧啧称奇:“百民国竟然还真拿地洞当城池了,这完全按照是诸侯国规格设置的城关,深壕厚墙,门户严密,用料多是瓦石木材,是个讲究人。”
“别讲究不讲究了,现在热倒不热了,但这破地道有岔路怎么办,左右都多出个脑袋大的洞,正好能走人,前面也有,几位高材生给个意见,我该往哪边钻?”胖子高声道。
“有岔口?你确定?再好好看看,别是鼹鼠打的地洞你给认错了。”
胖子骂骂咧咧:“我他妈全身上下就俩特长,一是腿脚麻溜二是眼神好!走人的洞跟走畜生的我还能分不清?你要不相信就自己下来看看!”
谁承想天真被骂不怒反乐,居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边摇头晃脑,好似运筹帷幄的狗头军师。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注意力停在城墙上头,怎么都没想通,于是干脆抓住天真问道:“洞不洞的一会儿再说,我有点不明白——城墙前面的壕沟一般都是护城河,或者战术沟渠,用作御敌,他们百民国都躲到地底来了,还会有人追到洞里攻打他们不成?而且以城墙的厚度,这里根本站不下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以小见大,孺子可教。”
天真头晃的天花乱坠,故作高深道:“不过咱们是不是可以先因为再所以,因为有大量敌军攻城,所以才需要躲来地下,修建高墙厚壁,你看——”他用手电晃晃城门边上,我看见墙面似乎糊着一层厚厚的泥巴块,干裂脱落出满地的碎泥,其中掺杂着许多的树枝和柴捆,只是岁月剥落,泥墙出现大面积的豁口,显出下面灰黑色的砖面。
“这叫做柴抟,用柴火串连树枝捆成柴堆,跟码面条似的码在城墙旁,然后用泥土糊到砖面上,风干后就是天然的屏障,火烧不透水浸不穿,徒手拔还拔不出来,专门用来防备敌军放火烧城,在城墙内,一般还会修一道辅助用的傅堞,再往里头凿洞,一丈多点深,最后放柴火干草,敌人打过来就可以直接点燃,不会引燃城墙,还可以烧的他们哭爹喊妈,而胖子遇到的所谓十字路口,根本不是什么岔路,是他们故意从旁边挖过去阻穿敌人隧道的,这不算是很稀奇的战术,都出自古籍《墨子》,现世也有留存。”
见我疑惑,天真打个响指,很有黑瞎子欠揍的既视感,臭屁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墨子,墨家机关术的创始人,什么连弩车、转射机,都是他们家发明的,墨子的守城之术被称为墨守,我大学选修刚好学过。”
天真一顿知识灌输灌的我目瞪口呆,头脑更胀,仿佛硕大的脑花正顶着天灵盖,吃顿地转头,只见一旁的火花曳动,灼灼如明星,闪的视线白花花一片。
结巴半天,我缓缓吐出一句没营养的话:“你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记得选修课学什么,果真是浙大学霸,当混子都是聪明的混子,我这会全忘到姥姥家去了。”
天真望着我,一脸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你以为谁都像你,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
被一下戳中痛点,我大为窘迫,跺跺脚就拿眼横他,脸上也不知是被火烫的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咬牙道:“你怎么知道我逃不逃课?大学又没有家长会。”
天真大笑三声,得意的眉毛挑出脸盘子:“你忘记你导员那留的是你表哥我的号码了?他老早就跟我说了,你老是逃选修,叫我没事多教育教育你,再逃你教授就要挂你,我是怕你面子挂不住才没跟你讲,只回头跟我妈打了声招呼让她说说你,当时我还跟你导员使劲给你找补,要我说,你能那张学位证能拿到,起码有一半功劳是我的。”
死去的大学生涯突然开始攻击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导员。
虽然但是,必修课选修课我都没挂!我就只有几次没去而已!我是真的起不来!
我……好吧,逃课不对是我理亏。
沉痛地扶住额头,我摆摆手让天真闭嘴,本想就此认怂的,但不知什么心态作祟,可能是被小哥意味不明的目光斜斜瞥过两眼,心中腾地冒出一股不要脸的倔强。
我顽强抬起头,死鱼头般地解释道:“我也有好好读书的!少污蔑我,我这不是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了,你又没替我考试,怎么功劳一半就成你的了!”
“这倒是,我不能替考。”
天真眼睛闪出一种神采奕奕的光彩,像那挖好坑等着野猪的猎人,慢慢悠悠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写论文一把鼻涕一把泪要我给她降查重,一段话中译英再译印度尼西亚语最后翻译回中文,还把字换成白色用图片盖住,这都不算什么,我记着最好笑的是那句一元二次方程,你为了降重改成两个五角两次方程,交上去被导师骂的要死——”
“要不我们继续讲讲墨子吧,那个小哥,刚才我就好奇,为什么洞穴两边会有这么长的火渠?从头燃到尾,特别浪费资源,如果百民国人要照明,不能用火把或灯笼吗?”
我脸色通红,佯装镇定地看着小哥。
救命,天真你可别提了行不行。
“两个五角两次方程”是我花钱降重那黑心商人用机器给我降的,当年因为这个我差点被人笑死!
况且那年论文我也不算最丢人的,隔壁系同学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还给改成了“05殖民地05封建社会”,那厮才真是全校出名,名垂青史。
面对我的求救,小哥只淡淡地瞟我一眼,轻飘飘地站着,轻抿的薄唇并不打算开口。
天真那厢还在笑话我,黑料越吐越多,听得刘丧蒙圈,头皮发麻的我眼泪汪汪又是个小眼神飞过去,格外卖力的求饶,眨眨眼睛,都要挤出眼屎来了。
挤眉弄眼半晌,小哥的面色一顿,不准痕迹地又掠过我一眼,才开了金口,缓声道:“两边的深渠点火后地底温度会迅速升高,可以拖延敌军挖掘隧道的进度。”
“怪不得只点一边下面的胖子都快热死了,原来是这样。”刘丧立马捧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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