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7 章 第六百七十七章(1 / 1)

瞎子的语言一向是很犀利的,胖子不吱声,连小哥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们都看着瞎子,像一群山猪在向往一锅细糠。

吞云吐雾的瞎子什么姿势都不需要摆,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不明觉厉。

吴邪顺手从瞎子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借着他的火星点上,木安终于反应过来,上去劈手夺回来香烟,揣回兜里。

有的人抽烟,脸上会显现出一种迷离的眼神,被烟雾吞噬一般,焦距失控,像是西游记的照妖镜,是人屈服于欲望的表现。

它把人自身的自制力剥落的干脆利落,直接还原成野兽的姿态,不管多么帅裂苍穹的一张脸,都会在这般神色中生出一丝猥琐。

瞎子的面庞从来都不会有神情,他喜欢抽烟,但他给人的感觉是游刃有余的,我看不到他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睛,他的注视仍然显得十分清醒而理智。

天真对于瞎子一气呵成的装X面无表情:“师傅,你能不能说点反问句以外的话。”

张口就叫师傅,态度摆的很端正。

瞎子抖抖手里的烟灰:“我认为这跟焦老板听雷的本质是一样的,是某种修正时间线的手段,不管命运怎么推进,我们一定得来盲冢,因为在无数的平行时空和无数可能里,盲冢是固定的选项,没有可以操作的空间,我们在场每个人都是必须要来这里的人,如果换成游戏的说法,盲冢就是主线中的一环,是必然发生的宿命,也是我们无法逃避的时空闭环。”

胖子蠢蠢欲动的手想挖鼻孔,环视我们一圈,硬生生忍下来,憋屈道:“所以小张哥背后的人是观世音菩萨吗,大慈大悲,不然正谁还能这么没事找事干?”

“你们发现没有,林士弘这个人在史书上的进程就非常诡异,说他无能,他能在乱世挣得一席之地,还顺利登基称帝,成就一方霸业,当时的李渊还在招兵买马,他在讨论国号准备当皇帝了,说他有能耐,他在政权逐渐稳定之后的行为,实在睿智的让人没眼看。”

我对瞎子的分析深有同感,瞎子顿了顿道:“林士弘起义跟随操师乞一路打到南昌,在操师乞死后接管起义军成为军队的实际领袖,并逐步扩大势力范围,兵力一度达到十万之多,有天时地利也有人和,这时的林士弘势如破竹,几乎是隋末数一数二的政治体系,怎么看未来都是一片光明,但关键的一步在于张善安归顺这件事,他处理的方式就像脑子进水泥,本来是队伍扩编的大好时机,但他偏偏要给自己上难度,反向操作痛失豫章,被撵回老窝,好比张海客带着万贯家财来投奔哑巴,我徒弟看人不顺眼,不待见他不让张海客进屋就算了,还让张海客住猪圈里,排挤的简直一目了然,然后张海客一怒之下买了几十台挖土机把你们村给推了,我徒弟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瞎子举的例子让天真嘴角抽了抽,他似笑非笑道:“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在各方势力割据的混乱年代,一兵一卒都堪比黄金,有冤大头领兵来投靠你,而且那冤大头的力量还可以对你形成实质性的威胁,就算你心里再怎么不信任这冤大头,也不该摆在明面上,给自己树敌,事实证明,后来张善安转头投靠李唐,林士弘的处境雪上加霜,他当初不明智的决定,是他为自己最后的失败埋下最大的伏笔,纵观林士弘起义后的所作所为,他的出现仿佛只是为衬托李渊的英明神武,远没有经历相似的陈友谅来的出名,他青史留名,也仅仅是留名而已,他是史上上唯一一位姓林的皇帝,但是他的存在,更像史册上的一场意外。”

瞎子在这跟我们搞咯噔文学,听得胖子脸都黑了,刘丧小声问我:“你们说话一直都这风格吗?铺垫都快铺到石器时代了。”

我想了想,还真是。

我们现在的话题都讲究有头有尾,虽然这头有点太长了。

不过瞎子跟我是真的很热衷于用这些会激发人思考的讲话模式,他说我太迟钝了,脑子不会转弯,要多多锻炼大脑的灵活度,最起码在听到一件事的时候,要能瞬间做到举一反三。

“我记得张家会在必要的时刻干预一些重大事件走向,让历史朝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

天真突然看向瞎子,有神的双眼缀着稀碎的光:“你是这个意思?”

“林士弘兄长的夫人是张家人,张夫人身位族长之女,不会不了解这样的伎俩,假设南越王身上的不合理都是张夫人在上帝视角操控的结果,所有逻辑就可以完美成立,南越王为矫正历史进程而诞生,完成任务后功成身退,李渊就是被天命选中的人,不过张夫人的肆意妄为,明显触怒了本就对她不满的张家人,面对张家人暗地里天罗地网的追捕,他们的境地应该会变得极为艰难,在逃避追杀的过程,他们会想怎么样打破困局,而这时,他们的儿子突然入仕为官,宁愿冒着违背祖训被逐出宗族的风险,也要选择暴露在大众视野当中,并且在林显意长达几十年的为官生涯里,张家再没能对他们造成丝毫伤害。”瞎子意味深长。

见没有再出声,瞎子一口烟吸到底:“林显意是拥有麒麟血的外族人,他与他的母亲有着张家最致命的把柄,一直以来,张家坚持留存的理念,生活在历史的阴影面,以及林家的避世而居,他们从来不与对方产生联系,正好可以,他们所逃避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一瞬醍醐灌顶,激动地喊出来:“长生!是长生!他们用长生作为威胁!”

缠绕在心头多年的迷雾一朝散尽,我有种看到往昔的通透感,六年前的谜团被剖开的清晰明了,我如释重负般放松下来:“长生不老,没有帝王不会心动,秦始皇也不例外。

林显意的方法,跟九门史上最大盗墓活动的起源有异曲同工之妙。

能在官场屹立几十年而不倒,林显意显然早已走入当时政治集团的中心。

他受到帝王信任,天子门生,皇城脚下,他可以把长生当成筹码,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他的家人遭到张家清算,他会毫不犹豫向皇帝公布张家的秘密,他和张夫人都会是张家长生不老最直接的证据。

届时,林显意什么都不需要做,怀璧其罪会为张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同样的,只要张家能读懂这种风险,不去找他们的麻烦,林显意会顺其自然致仕,随便找个返乡养老的由头,湮没于人烟,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而张家的隐秘,会永远被埋在尘埃里。

“还有什么力量,能比鼎盛时期的政权更令人忌惮?即使强大如张家,对上如日中天的大唐盛世,想来也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以唐朝倾国之力来保护自己的家人,甚至不惜同归于尽,那时的林显意一家,确实是已经被张家逼到绝境了。”天真无不感叹道。

史书工笔所展现出来的信息永远都是如此奇妙,短短几行字就可以掩盖无数刀光剑影,长达六年的故事终于在今日有个完整的结局。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林显意。

他似乎是造就我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在尘埃落定之后,我本可以对他发泄任何不满与怨念,当我真的站在整件事的尽头,去回顾他漫长的一生,我只能感到一丝悲凉。

对于张家也好,他也好,或是他数次死里逃生的父母,在这场无声的战役里,我看到每个人的身不由己。

这是命中注定的磨难,也是谁都没法拧转的无奈。

没人能在这种宿命里逃出生天,当下的我也一样。

瞎子花费功夫跟我们讲解南越王的始末原由,用意肯定不是要给我们扫盲。

只需置换一下,我就发觉我们如今的境遇和当初的南越王并没有不同,区别是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而我们对未来的进展还一无所知。

盲冢毫无疑问是要被修正的一部分,问题是谁在后面推动着命运的滚轮,他对我们的安排是什么。

如果要按瞎子的揣测来看,既然我们能被许多巧合调动到这里,说明我们暂时还不会出局,我们对局面有帮助,更甚者,接下来的路要靠我们才能走下去。

而介入两者间的小张哥的角色变得更加微妙起来,他是一颗无知的棋子,还是背后推手的帮凶,我意识到我们从小哥嘴里获得的线索还不够。

我望着幽闭的耳室,满屋子的灯盏寂然如,不由得发出思考——他现在会在哪?

胖子拿下一盏侍女灯,凑近去看侍女的面部特征,用手指扣一扣,大叫道:“这丫的根本没刻脸。”

天真摸一摸青铜灯盏上的铜锈:“捧灯的侍女全都佝偻着腰身,头垂到与灯平行的位置,不敢抬头,没有脸,胖子你看,她们的姿势基本都大同小异,高度统一,非常的卑躬屈膝,应当都是奴隶,或许是大户人家专门侍奉灯火的婢女,然后被墓主雕刻成随葬品带下来,指望着死后还能继续服侍他。”

胖子很不平衡:“这老林头好大的淫威,一臭老头让这么多黄瓜大闺女伺候他,还好妹儿是生在建国后的新时代女同志,不然放在古代也是个养男宠的面相,平时就老是色眯眯的,合着跟她祖宗一脉相承。”

我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提高音量:“我怎么就色眯眯。”

胖子的眼神流连在我跟小哥面上:“算了,在大家伙面前我就不揭你短了。”

见我们又要七嘴八舌的拌起嘴来,刘丧挥挥手打断:“你们与其在这编故事似的瞎猜,不如从最直观的方面下手,有灯就代表要照明——前面的路会不会是一片盲区?”

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明白耳室与墓室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规律,两间放满陪葬品的耳室再连接一间陪葬墓室,暗室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怎么想都百思不得其解。

千军万马把自个儿的大饼脸贴在蜡门上,使劲想要看清里面的场景,奈何树脂的透明度实在是低,他什么都没能看清。

在盲冢使用树脂属于软树脂,硬度并不高,很好剥离,但密封度都很好。

“还真有这可能,我们要不照猫画虎,在这屋里找找有没有机关?”胖子道。

天真沉吟不语,只盘腿坐在地面上。

折腾个半天,我也觉得有点神经衰弱,主要是精神高负荷运转好多天,疲惫感几乎就像呼吸一般,已然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忽然好想回家打麻将吃大闸蟹,再泡个脚按个摩就完美了。

千军万马见我们都坐下,料定队伍暂时不会前进,于是就把背着许久的招魂幡卸下,扔到一旁。

卷起的招魂幡湿漉漉的,被啪的丢到地上,甩出一阵臭烘烘的水花。

天真被溅一脸,转身就要吐,干呕个半天,胖子就蹲下身拍他的背。

木安一直寡言少语的,像是要跟小哥一起当聋哑人,他见状也半蹲而下,把招魂幡顺势展开。

泡过水的幡布显得薄如蝉翼,仿佛一抖就会碎开。

招魂幡和曼荼罗的概念差不多,描绘的是当代人们眼中的世界。

比起招魂幡上简单的天人地三界,曼荼罗充满宗教色彩表现手法使得它所主张的思想更为神秘。

也许是因为曼陀罗的主人来自唐朝,当年人们对于天地思考的认识已经趋近成熟,而招魂幡则是更加久远的东西。

总的来说,这座陵墓的构造是结合战国和唐代风格所形成的结果。

在战国时期,陵墓建造之初,地宫的主体一定是被提前确定好的。

而南越王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建,哪里来的空间可以供他大刀阔斧的扩建,居然还能把一家子人都塞进去,而且他是怎么把两种完全不同的认知融合在一块的。

难道说,曼荼罗和招魂幡这两种看似不同的体现手法,实际上要表达的是同一种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