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博延意识到自己没死,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
博延再次睁开眼,一阵朦胧之后,看到的是灰色花板,自己则躺在一张破旧的棕色皮沙发上。他连忙起身,上衣胸前有两处破洞,但不沾有血迹,翻开上衣,胸口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好在是场梦,博延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缓过神来环视四周,空旷的房间压抑且陌生。沙发旁趴着一只漂亮的柴犬,脖子上围了一块红白方格小方巾。柴犬望着博延,博延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口水。
“好恶心啊。”博延用衣服擦干脸上的黏液。
这狗特有灵性,见博延低头寻找鞋子,便跑向不远处叼着他的鞋过来,再整齐的摆在沙发前,抬头望着他,安静坐着。
“智商蛮高的嘛。”博延一边穿上鞋一边问,“你的主人呢?”
“斥候是一只流浪狗,没有主人。”未见其人,闻其声却足以令博延怒火中烧的人只可能是周卫国。
博延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把凳子。
周卫国此时慢悠悠地从门外走来,带着一副墨镜,嘴上叼着烟。
“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见博延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他撇嘴一笑。
“去你妈的!”博延不多废话,一个箭步上前,挥起凳子就往他头上砸去。
周卫国眼见要被击中微微一侧身,原本将要砸中头部的凳子只是击打到在后背上。也不知是因为这个凳子的质量太差还是博延的力量加爆发力再乘以愤怒系数得出的冲击力值太过强大,使得凳子在接触到周卫国的瞬间即粉身碎骨。而这股巨大的力似乎并未对周卫国产生作用,在他身上居然连一丝抖动都没发生。
博延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解气了?”周卫国笑着问,他显得很轻松,仿佛博延的击打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博延还在舒缓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卫国走酒柜前,“想不想喝点什么?”
博延心里开始恢复平静,点点头。
周卫国挑出一瓶洋酒,倒入两个杯子中。博延接过酒杯,习惯性地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博延说。
“Macallan 1926,这酒很值得品,建议你最好慢点喝。”周卫国帮他倒上半杯。
“很值钱是么,那加满。”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七万美元一瓶,但这和多少钱没关系。这酒1926年蒸馏,1986年装瓶只有四十瓶。单一麦芽,由于没有加入水,它的酒液非常浓缩,口感很干。珍贵的东西,应该被懂得欣赏的人拥有、品尝。”
七万美元一瓶?!还尼玛和钱没关系,这货真能装逼。博延心想,又是一口闷,然后将空的酒杯端给周卫国。
周卫国笑着为他满上一杯酒,“看来你还没完全消气啊。”
“你被打两枪试试。”
“哦?你确定我朝你开枪了?你确定我真的打中你了?那为何你上没有枪伤?”
博延沉默,因为不知如何回应。
周卫国拉开窗帘,阳光洒了进来,照出了房间内的尘土。
“为什么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有灰尘?”他问,目光慢慢地在博延面上扫过,忽然笑了笑,道:“因为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你才能看得见灰尘,因为你若看不见那样东西,往往就会认为它根本不存在。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也一样,和灰尘一样,它虽然早在你身旁,你却一直看不见它,所以就一直以为它根本不存在。可是阳光迟早总会照进来的。”接着他拿起桌上的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正对着博延的墙面上从中间分开,从里面伸出一面巨大的显示屏。接着按下播放按钮,屏幕里出现了博延和周卫国的画面,明显是偷拍的。
这时,两人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博延紧张地注视着周卫国的动作,只见他右手从腰间掏出的的确是一把手枪。因为消声器,枪声几乎不会被察觉。混蛋,真的向自己开枪了!下一秒,博延看到自己倒在地上。豪姐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博延摔倒赶忙过来。周卫国闪到她身后,用一块手帕捂住她的嘴,豪姐来不及挣脱就已经昏倒在地。
“你把她怎么了!”博延反倒是更担心无辜的人受到连累。
“麻醉剂而已,只是等她醒来脑袋会感觉剧烈头痛。”周卫国说道,“我以前干过刑警,枪法一点不是吹的,这两枪都打中了你的心脏。可你的胸口现在连一块淤青都没留下,所以请仔细看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屏幕中一只黑色的“手”从博延中枪的胸口伸了出来!!这只“手”是由黑色的、如石油一般浓稠的液体组成,手心向上,手掌张开,像是平托这什么东西。这时周卫国将隐藏的摄像机拿起,近距离拍摄,只见被“手”拖着的是两枚子弹!!周卫国小心翼翼用镊子钳起子弹装进一个透明的瓶子中,没过多久那只“手”就退回了博延的胸口。周卫国再次拉近镜头,对准博延的胸口,被子弹射中的位置伤口在自动愈合,最后连任何印记完全看不出了。
视频结束。
周卫国适时地将装有两颗变形弹头的玻璃瓶放在桌上,等待博延的反馈。
博延愣了半分钟,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夸张的鼓着掌,“真舍得砸钱做特效啊,挺有创意的,这档节目叫什么?《整蛊专家》?现在也属于节目的一部分咯?拍我反应?看我会不会崩溃?摄影机藏在哪儿了?”
周卫国没有笑,淡淡的说:“要骗别人,就得先骗自己。想要忘记自己的过去不是单单删除曾经的记忆就可以的。人脑的储存模式并不像电脑的硬盘,D盘、E盘、F盘分得这么清楚,记忆是富有弹性和重叠性的,处于游离状态,想要准确定位指定的记忆很困难。同时,记忆又是富有弹性和重叠性的,在记东西时,人们会将客观事实和主观判断会互相作用。‘关键在于你怎么去回忆,而不是真正发生了什么。’人们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并不像录像机一样把真实存在的刻录进脑内,而是代入了自己的主观意识。所以不同于记忆植入,想删除一个人的记忆最好是先让他忘记自己是谁。远离曾住的房子,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认识的人,聊过的话题。。。取而代之是一个全新的身份。”
“越说越离谱了。”博延皱着眉头说,他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你的酒不错,但不值那个钱。”说完转身径直走向门外。
“你和我说过你是个很固执的,现在算看出来了,好在那时候我们做了准备。”周卫国说着,有按下播放按钮。
显示器了出现了博延的脸,看上去他的精神极度萎靡,眼神则有些恍惚。
“已经在录了。”画面外一个声音提醒他。
他又停顿了几秒,用手揉了揉双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好。”他深深叹了口气,“今天是2014年12月17日。。哦,不,已经是18号了,事情已经。。。发生有。。。5个小时。现在拍这个,是因为。。。怕自己以后醒不过来吧,说实话,我不清楚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周卫国跟我解释了很多。。。我现在脑子还是很乱,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人,如果不是的话,那又能是什么东西。。。为了身边的人好,我需要离开他们,包括父母、朋友、同事。。。所有的人,我需要彻底消失,周卫国说他会安排好这些事。当然,你不会记得他们,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这些,因为我同意了周卫国提的建议,马上就会删去之前的记忆,换一个新的身份,在找到害她的人之前,我要保持低调。你现在看到这个视频,说明周卫国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找到了那人的下落,我和他之间的协议也会因此生效,杀了他,回到这里,你要完成我承诺他的事。我不知道距离你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你现在活得怎么样,这些都不重要,你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你的,真正的生活已经被毁了,所以一定要杀了它,是它害死了许儿。。。一定要杀了它。。。一定要。。。用最残忍的方式。。。让它受。。。尽苦。。。。”视频的画面随着他的情绪开始晃动,在强烈的震动下,摄影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一阵嘈杂的响声过后,画面停了。
周卫国关掉了显示屏,说:“当时的情况有点乱,你的情绪很不稳定,而且不会控制自己体内的力量。”
博延呆呆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在此之前,你和你的恋人,许陌桑,驾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袭击,袭击者,准确的说是两个怪物。你开车,许陌桑坐在副驾驶。袭击没有任何预兆,他们弄翻了你们的车翻了,在空中翻了很多圈,你们受了伤,但不致命。他们先对许陌桑下的手,让你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点点肢解,在这种极端的刺激下,你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被激活,当场杀了一个怪物,另一个被吓跑。许陌桑没能撑多久,你的精神也被彻底压垮,体内的力量开始失控,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好在被我的人撞见,我们赶在事态进一步升级前控制住了现场。”周卫国补充道,用刚才的杯子有给博延倒了一杯酒,递给了他,博延还在消化大量的信息,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你在我这里休整了一段时间,我替你找到了现在这个身份——博延,这个人没有亲人在世,性格本身比较孤僻,在外也没有朋友,以至于意外死亡之后都没人去认领尸体。我做了手脚,把你包装了下,取得了他社会上的姓名和身份。”周卫国接着说。
“我以前的名字,以前的家人、朋友。。。”博延问。
“他们以为你们出车祸死了,相信我,这样对他们来是最好的处理方案。”周卫国答。
“那对我来说呢?”博延又问。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次了,你是自愿删去曾经的记忆的,而且你让我永远不要告诉你以前的事。”
“可你刚刚我当时的状态不好。。。没准。。。”博延显得有些紧张。
周卫国打断他的这种思路,“看到自己的恋人头骨连同头发一起被人掀开,四肢均被啃掉,肚子被扒开,内脏全露在外面。换了谁,状态都不会好的。”
博延睁大双眼,光是联想到这些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可怕的场景,就差点令他呕吐。他花了几分钟压住已经涌上嗓子眼的酸水,他望着周卫国那张不出众的脸上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不过是个人类,虽然不是很普通的那种。”周卫国停顿片刻,眯眼一笑,转而说:“但怎么样都只是个小角色,不重要,而你才是能左右这世界命运的存在。逃走的另一凶手,我已经查到了下落,所以现在把你叫醒,你有机会可以报仇了。”
“除此之外呢?”博延脱口而出。
“恩?你是说。。。”周卫国有些不解。
“除此之外,你还要我干什么。”博雅说,“我们直接有过什么协议吧,你帮我找到仇人,而我呢,需要为你做什么。”
“哈哈,你听得很仔细啊,不错,我们之间是有过协议。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顺手就能完成,不着急。现在最紧要的是训练你能够熟练地使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希望不会花很多时间。”
“好,它在哪里,另一个逃走的怪物。”
周卫国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你有多久没去海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