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昊如同一棵恒古的苍松，负手立于苍梧之巅。

他的眼睛透过时空，默默盯着道天的一举一动，看到最后，不禁莞尔。

“悟了吗？”

“可惜，这一切都是我瞎编的。”

方昊摇了摇头，不同于神祇，炼气士有着接近神的力量，可是却和凡人般不易受方昊的束缚，因此，必须设置出一道枷锁，去限制炼气士的力量。

而早已被视为至宝的无字天碑，无疑便是最好的工具，就像一枚钥匙，方昊可以肆意在石碑上描绘出想表达的内容，

这就是方昊设计出来，用以引导炼气士一脉的底牌了。

想到这里，方昊再次将目光移向幽冥界，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理，帝梧已经将幽冥界梳理了一番，不再是之前的那种毛坯，添加了许多人性化的事物。

例如，幽冥界那种饮之愈渴的喝水，以及吃之更饥的野果都枯萎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她以自己法力凝结出的生身果树。

生身果树上可以结出生身果，那些身躯残缺不全的鬼魂吃后，可以补全身体，减少痛楚。

不仅如此，她还将幽冥的漫山遍野种上了彼岸花，阴风吹过时，漫山遍野都会发出如婴儿般哭泣的嘤嘤声。

有了这些彼岸花之后，幽冥界终于有了黑白之外的颜色，甚至彼岸花还有削弱阴风的能力。

可是，仅仅只有这点改变，就让帝梧不断耗尽了神力，此时她枕着膝盖坐在高台上，连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看到这里，方昊眼中露出一抹思索之色，随即出现在帝梧面前，“帝梧，你是不是对神祇有什么误解？”

“啊！”

帝梧望着突然出现的方昊，有些愕然道，“吴一先生，我哪里做错了？”

“管理幽冥是无错，可是却并非如此管理。”方昊说着，“先说说你目的吧，你想让幽冥变成何种模样？”

“我想改变幽冥的环境。”帝梧小心翼翼道，“如果能像阳世那般，没有阴风，人们可以耕种、放牧，不是很好吗？”

方昊点头，循循善诱道，“可现在问题是，你若用本身的力量去改造幽冥，又能撑到何时？就算将全部力量贡献出去，对整个幽冥来说也无关痛痒。”

“所以我只是试一试。”帝梧点头，“如果失败，那就算了，毕竟人生哪来那么多的圆满呢？”

“……”

方昊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说，帝梧的脑回路太清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帝梧不是这样脑回路清奇，又怎么会十五年连道天面都不见？

方昊就曾经记得，帝厉就某次道天离开后，遗憾的问过帝梧，“那小子对你痴情一片，你为何至今不愿意见他？”

而帝梧的回答则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他飞黄腾达时，我就要回心转意，这样的我他难道就会喜欢吗？”

想到这里，方昊打了一个响指，“总之，你就是没有方向对吧？”

见到帝梧小鸡啄米般点头，方昊才继续道，“你不能只凭自己的力量帮助那些鬼魂，这是无底洞，身为神祇，除非达到无需信仰也能存在的‘天地正神’的程度，否则唯有信仰才是根本。”

“如果你想获得可持续性发展，唯有在阳间创立信仰，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去改造幽冥，懂了吗？”

“鬼魂信仰我不行吗？”帝梧好奇问道。

“鬼魂就算再虔诚，也是不会产生信仰的。”

方昊摇头，“信仰之力本身就是人凝聚出之‘神念’，鬼魂要是能产生信仰之力，就等于把自己蒸发掉了，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总之，你如果想将幽冥界经营好，首先需要宣传。”见到帝梧虚心受教的表情，方昊手把教导起来。

“在此之前，我先将幽冥界的鬼魂划分一番，这些鬼魂按照等级，可以划分为凡鬼、厉鬼、鬼将、鬼王四个等阶，其中凡鬼对应着阳世的凡俗，厉鬼则对应着那些后天期武者或后天期炼气士，鬼将则对应先天，而鬼王，也就是你兄长帝苍那一层次。”

“你可以挑选一些厉鬼和鬼将前往阳间，让他们设立幽冥的分支部门，而这些部门职能就是在当地散播信仰，并且负责当地的治安民生。”

听到“部门”、“职能”等一系列超前词汇，帝梧一脸茫然。

“这些部门就相当你的下线，你可以设置一个数值，让这个部门在当地传播信仰，得到的信仰可以分一到两成，剩余的则献给上级，上级负责管理统筹下级，再分一两成。”

“然后再次上交，这次上交就交到三大鬼王手中，鬼王从中分出三成，用以改善幽冥环境，或者充作城市建设的力量，最后剩余的三成至五成，全都收归你的手中。”

方昊呼出一口气，“怎么样，这样一来，你不仅能够渐渐改善幽冥，还有结余让自己慢慢变强，如何？”

“挺、挺好的呢。”帝梧目瞪口呆。

“不过你毕竟是新神，无法和两大人祖相比，既然如此，本座就为你写篇宣传语吧。”方昊思索了一下，干脆把自己的设想全部写出来。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挥动，随着他的手指滑动，虚空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

“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归于后土，然而，汝无需痛苦和哀伤，死亡是生命的循环，并无丝毫掩盖，虚伪，黑暗。”

“吾身化六道，就是为了使汝等不至于消散，不至于堕落。”

“道从不蔑视，是为混元，从高而向下看，更不需蔑视，高不是为了舍弃低而存在，而仅仅是为了守护和引导而来，是让汝等知道，汝等是永恒的种子，吾却是汝等的父母，引导汝等走上真义之道，在这之前，吾愿生生世世，守护于汝等。”

“这心愿，就是吾之大行，也是吾之根本法门。”

看着眼前一行行文字，帝梧彻底露出震撼之色，她连忙摇头，“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大的宏愿，我只是想帮父王赎罪罢了……”

“你没有，难道人祖就有？”

方昊不置可否，“什么是神？神就是人欲望的化身，穷人渴望吃饱饭，吃饱饭的人渴望有稳定的工作，有稳定工作的人渴望生活富足，生活富足的人渴望权利，拥有权力则渴望永生……”

“正是人总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神才会存在，可是他们却忘记了，神又岂能任由他们摆布？”

方昊嘴角挑起一丝笑意，“香火有毒，人总是希望神能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无数人的念头影响着你、束缚着你、桎梏着你，神在获得信仰的同时，也在不断的挣扎抵抗。

一旦抵抗失败，你就会成为没有自我、只知道替信徒还愿的机器，你的意识，将被拉入永恒的黑暗！”

“薪火和先知两个神灵本身就是从信仰中诞生，因此抵抗力反而强得多，反倒是你这种由人类晋升的神更加脆弱。”

方昊肃然的看向帝梧，一招手，虚空中的这一行文字立即收缩，最终化作一张薄薄的锦书。

“这就是你的教义。”

方昊将锦书递到帝梧面前，“你可以不涉足阳世，只在阴间当你的后土，或者在人间传播香火，但却要背负人格消亡的危险，如何选择，全凭你自己。”

帝梧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两步，可是却突然倔强的咬了咬嘴唇，一把扯过方昊手中的锦书，“吴一先生，我选第二条！”

“很好。”方昊毫不惊讶帝梧的选择，转身离开，“希望在将来，你不会后悔。”

帝梧下意识点头，怔怔望着方昊的背影，却发现锦书上多出一行字，正是这篇经文的名字。

《后土往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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