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推移到五月。

崇祯接到李邦华送来的信那一刻，就知道这场战争，他已经胜利了一半了。

接下来就交给时间，只要在南直隶破开一条口子，任由那些人如何欺瞒，终究会瞒不住。

一旦底层的老百姓都知道了新政的真相，任他们巧舌如簧，也不会再去做他们的炮灰了。

如此一来，天雄军和拱圣军面临的危局就迎刃而解。

太平府防线被撕开，卢象升兵临南京城下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传遍应天府。

不仅仅应天府风急浪高起来，消息明面的，暗地里的传到北京城，北京的朝堂上也再次不安分起来。

五月初五，早朝。

崇祯坐在龙椅上，今日早朝的议题已经定清楚了，讨论银行的事情。

朝堂的注意力都被东南牵扯过去了，但其实现在对崇祯来说，更重要的其实是银行。

建设从来都比毁灭更重要。

陈子龙出列：“陛下，目前五省各州府银行已经全部建成，并且银钞已经顺利抵达各州府，开始在州府推行，但是有一个问题，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陈爱卿但说无妨。”

“在年初的时候，原本有不少地主已经说好要卖田，银行开设后，农民到银行贷款，地主们突然不卖了。”

“不卖了？”崇祯微微抬起眉头来，他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原因。

为什么突然不卖了？

还不是南直隶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现在南直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某些地方的地主们以为这一次朝廷会迫于压力，取消新政。

如此看来，任何一件事都不是独立的。

东南闹得凶，对新政肯定有影响。

钱龙锡出列道：“陛下，臣也有一事要奏。”

“你讲。”

“内阁收到地方的一些奏疏，最近山东省兖州府一带在传闻朝廷有意废除新政，这种传进在河南部分地区也出现了。”

崇祯不动声色：“传言从何而来？”

钱龙锡道：“臣斗胆猜测，当是受到南直隶影响。”

成基命立刻出列道：“陛下，此次南直隶之事，已经动摇国本，若是再不结束争端，臣担心不好的影响会进一步扩大，造成人心不稳，受到损害的还是新政。”

保守派已经开始改变策略，他们不再硬刚，而是适时的站在新政的角度来说服皇帝。

但你也不以为他们就变成新政派了，他们这样说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希望皇帝尽快和东南把矛盾化解开。

“那依成爱卿的意思，如何结束这场争端？”

“宋初，天下稍定，宋太祖发兵攻打蜀中之地，以

任命刘光义为归州行营前军副部署，刘以及各部将领欲在蜀中屠城逞其杀欲，来彰显宋庭之威。蜀中本以归降，却因刘光义等人杀戮过甚，引发蜀中旧将全师雄等人一呼百应，十万蜀军反抗。”

“宋太祖不得不以心怀仁德的曹彬为主帅，来平复蜀中，后以仁怀安抚各方，蜀中百姓才感念到宋太祖的圣德，自此太平，后人才辈出，效命于朝廷。”

成基命这话已经很明显啦，皇帝啊，就洪承畴那个屠夫现在在南直隶这样杀下去，就和宋初的刘光义一个鸟德行，此后的反抗只会更激烈。

一旦反抗更激烈，势必就会影响到其他省的民心，不仅如此，还有损陛下您的圣德啊！

说来说去，就还是希望朕与东南和解嘛！

见皇帝不说话，韩爌适时出列，他说道：“陛下，臣以为，成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洪总督和卢都督在南直隶兵锋所向睥睨，叛军闻风丧胆，南方已被陛下之圣威所震慑，老百姓无不盼望能今早结束战事。”

“若此时，遣一员大臣前往，与南京协商，交出首恶，事端自然平息，否则今年南直隶的粮食恐怕要受到影响了。”

崇祯站起来，走下去，大臣们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崇祯却是没有正面回答韩爌的问题，而是道：“这银行的推行，竟然也受到了南直隶的影响，看来全国各地，都还有人盼望着朝廷能废除掉新政！”

他又扫视一眼，语气明显加重了：“就是不知道这朝堂上，是不是也有人盼望着朕早日废除新政！”

众人心头一颤，韩爌道：“陛下，臣等绝无此心，只是眼下民心不稳，臣等也担心影响今年的收成。”

崇祯长袖一挥道：“大不可必担心，卢象升已经兵临南京城下。”

“陛下难道要让卢象升强攻南京城吗？”钱龙锡立刻跳出来，“陛下，南京是我大明龙脉之地，太祖陵墓所在，若是起了兵戈，上天必然降下灾祸，危及社稷。”

其他大臣也跟着道：“陛下，史上历朝历代，从未有攻击过自己国都的，请陛下三思！”

“已经不能再三思啦！”崇祯大声道，“他们敢在南京造反，就不要怪朕手下不留情！”

诸位大臣跪拜请求：“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崇祯也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大殿内是一片哀嚎。

崇祯心中苦闷得很，局势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现在新政的声音总算在南直隶撕开了一条口子，绝对不能妥协，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可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要不要强攻南京城？

肯定要！

但是崇祯心中依然感到压力巨大。

一旦下令攻打南京城，必然对南京造成巨大的损失，甚至会死更多更多的人。

他心头实属不忍。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夏雷滚滚，不多时，大雨倾盆，闪电映照在年轻皇帝棱角分明的脸上。

崇祯坐在那里又思考了很久，最终依然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皇爷，孙阁老求见。”

“让他进来吧。”

孙承宗飞快走进来，他见皇帝神色沉闷，便知皇帝心中对南京城依然有眷念。

孙承宗先不说南直隶的事，而是呈递上来辽东最新的情报：“陛下，皇太极再次调动了6万大军，正在辽东东岸集结。”

崇祯冷笑道：“皇太极这个时间点倒是踩得准！”

崇祯走到地图前，外面的闪电将地图都照亮了。

“孙阁老，你认为接下来，朕该怎么做？”

“回禀陛下，老臣以为，辽东大可不必担忧，皇太极现在不具备与我朝一战的实力，他不过是想趁此机会威慑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辛辛苦苦调集了6万大军来恐吓朕，朕总得回点礼吧。”崇祯语气平静，“去年七月，辽河平原之战，卢象升不是活捉了阿巴泰么，朕记得人还关着。”

“的确关在天牢里。”

“骆养性呢？”

王承恩立刻出去将骆养性召进来。

“臣参见陛下。”

崇祯风轻云淡道：“骆养性，你去将那个阿巴泰砍了，人头送到辽河对岸，送给皇太极，感谢他在这个时候召集6万人来探望朕。”

“是！”

孙承宗一时哑然无语，咱们这位陛下杀人还真是随意，像杀鸡鸭一样。

“阁老，朕乏了，你也会去休息吧。”

孙承宗沉默片刻，道：“老臣告退。”

崇祯知道，孙承宗是来给东南的儒生求情的，只是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皇帝也不想让孙承宗将那些话说出来，君臣心照不宣。

孙承宗离开后，崇祯立刻给卢象升写了一封信：半个月之内攻下南京，所有抵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