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心头一震,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
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说道:“太子并不赞成西征。”
皇帝当然知道太子不赞成,太子昨日在马车上跟他说的那些,其实已经表明日益有自己独立想法的太子,现在对于过去的一些政策,内心是抱有排斥的。
这是一个很敏感且撕裂的问题。
太子是一国储君,储君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
历史上无数有大功绩的帝王,都因为立储问题差点搞得朝政崩坏。
甚至连李世民那种近乎完美的帝王,都在这方面出了很大的问题。
太子,未来的皇帝。
大家在看他的时候,都有一种“他未来是皇帝”的心态。
所以,大家自然都争先恐后前提跟他搞好关系。
尤其是有心之人,那更是肯定会插一手。
例如之前洪承畴,就跟太子有书信往来。
跟太子有书信往来本身没问题,只要是正规程序里的。
当然,遇到开明的皇帝,私信也没问题,只要内容是正当的。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一个在权力中心的年轻人,被无数政治势力争抢跪舔:太子,我这里有美女哦,太子,我们一起改变世界吧,太子殿下,我可以帮助您实现梦想哦……
这个世界上,对年轻人来说,什么是致命的?
不怀好意的吹捧!
普通人被夸赞几句心里都飘了,更别说急于表现,急于被认可的年轻人。
这一点,无论是朱慈烺还是朱彦霖都是如此。
而作为未来储君的朱慈烺,面临的别有用意的赞美和奉承,那自然是数不胜数。
客观来说,崇祯对朱慈烺并不失望,他在太子位上,能做到现在这个状态,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而且,他也不是一个喜欢站在长辈的角度,急于去对年轻人指手画脚的人。
年轻人嘛,总会有各种自己的想法,虽然大多数很幼稚。
但谁不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呢?
李岩有些紧张,毕竟他是太子的老师。
太子有些表现,其实是在抵触皇帝的政策。
自古储君和皇帝的矛盾,都会被有心之人无限放大。
李岩甚至怀疑,昨天的暗杀,在背后也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这些事,事关重大,没有证据,是绝对不可以乱说的。
否则就会造成朝野震荡,无数人被牵连,那时候绝对不是他这个国家执政官能控制的。
皇帝的面色依然很平静,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太子不赞成西征的原因是什么?”
这种平静,却让李岩更加害怕。
回答这种问题,是需要技术含量的,不要以为直言就可以乱说,或者不懂分寸的瞎说。
太子不仅仅是储君,还是皇帝的儿子。
如果一个外人在你面前说你儿子或者你老爹有病,你猜你是什么反应?
李岩说道:“太子殿下生性善良,又在户部协助陈子龙公办,所以对征战这种事,多少有些排斥。”
“为何在户部公办,会排斥征战?”
“因为抚恤金的问题,抚恤金的发放账目,每一笔可能都是一条人命,太子每次看到一笔抚恤金,都会感受到一个人的战死,他曾经亲自去过一些战死的家庭送抚恤金,见过哭晕过去的老母亲。”
“还有在西域修铁路的那些人,他们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李岩平静地说着。
这些事,其实都是很沉重的事。
从崇祯元年开始,到崇祯二十一年,大明几乎年年征战。
每年都有无数大好男儿战死沙场。
大移民战略中,也有无数人远赴他乡,为了自己的未来,可能埋骨异地。
这个时代,是多么的波澜壮阔,生气蓬勃。
锦绣江山,大好山河。
却又是多么的残酷。
崇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太子很有同理心。”
李岩还是第一次听到“同理心”这个词,但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而且很震惊皇帝这个词用的非常准确。
君臣陷入沉默中。
这番谈话,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两人都意识到,太子的有些行为有问题了。
不然不会有这样的交谈。
妄议储君这种事,是人臣大忌,而李岩能和皇帝坐在这里如此闲聊这件事,也足以证明了李岩的地位。
沉默片刻后,李岩说道:“陛下为何不多听太子说一说他的想法呢?”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对!”
李岩的提醒,让张凡似乎意识过来了。
其实太子一直生活在皇帝的阴影下,有一个如此强势的父亲,做儿子的内心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父亲在儿子心中,永远既是一座可以倚重的山,也是有着不可挑战的威严的。
这也是秦始皇的太子、汉武帝的太子、朱元璋的太子,性格都比较温和的原因。
为人父母,应该多平心静气听听孩子对世界的看法,要更多的鼓励他把所有的话都大胆地说出来。
世界迟早要交给年轻人的。
便在此时,王承恩小步走了过来。
“皇爷,骆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骆养性拿着昨日审问了一夜的招供书快步走了过来。
“参见陛下,见过李相。”
李岩冲他点了点头。
“陛下,这是昨日臣连夜审问那些刺客的招供书。”
他将招供书呈递上来。
骆养性面色憔悴,显然一夜未眠。
“好,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陛下垂怜,臣告退。”
“诶,王承恩,你去把上次烟草局送过来的那几条长城烟给骆大人,反正朕也不抽烟。”
“谢陛下。”
皇帝又说道:“少抽点。”
“臣知道了。”
骆养性虽然是狗腿子,但他张凡对真正愿意跟着自己办事的人向来还是不错的。
崇祯打开招供书,看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烈。
赵清月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裙子,在前面的碧兰坊下了马车。
她每个月都会来四次这里。
碧兰坊是北京有名的护肤品店,专门做女人的生意。
赵清月进店后,会仔细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
这时,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店员走过来,很礼貌地对赵清月说道:“赵小姐,这里有一封给您的信。”
“给我的信?”
“是的。”
“是谁给我的?”
“我们也不知道,是一位公子。”
赵清月感到疑惑,她立刻就打开了信,然后心头一震。
这封信是丁在年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