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差阳错的相亲(1 / 1)

在公元2029年仲夏的一个傍晚,眼科医生刘明邦正在换衣服准备下班。

护士英子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刘大夫,16床病人吃东西的时候被卡住了。

刘明邦来不及穿回白大褂,提起急救箱和英子一起冲到16号病床前。病人侧躺在床边努力地张大嘴,把头伸向床外,双手推在喉咙前,脸色憋得通红,喉咙间发出尖锐的哨鸣音。

他和英子各抓住病人的一侧肩要把病人摆成正卧位,谁知在被放平的一瞬间,病人完全瘫软在床上失去了意识,喉咙里连哨鸣音都没了。“我靠,什么情况!?”刘明邦心头一紧,10年前他还在急诊室实习的时候他曾遇到一位小伙子不慎把酒盅倒扣在嗓子里最终窒息而死,那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没能抢救成功的病人,可谓印象深刻。

来不及多想,他左手迅速拿出喉镜提起病人舌根,右手执弯钳伸进会咽,连续够了三下却只夹出三条别针大小的肉末。病人的气道仍然被死死地堵住,没有丝毫的呼吸。

气管异物这种状况是真正意义上的与时间赛跑,如果在5分钟之内不能把气道打开,大多数人就会性命不保,即便侥幸抢救过来也会形成严重的脑损伤,甚至成为植物人。而在抢救中最不容易取出的堵塞物有两种:第一种是又硬又圆的,比如刘明邦实习时看见的倒扣在嗓子里的酒盅;第二种是又软又烂的,比如软糯的食物。刘明邦今天遇上了第二种情况。

他抬头问家属:“他刚才吃的啥?”

病人的老伴儿按捺不住慌乱:“啊?他……他吃的烧鸡”。

“叫耳鼻喉科的田大夫过来,就说要做气管切开,快去!”刘明邦再也没办法像平常那样淡定从容地给护士下医嘱了。

英子一溜烟跑出病房,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头的怀里。这老头的长相用一句话就能概括:腰粗腿短,大屁股圆脸。花白的头发被剃成板寸,黑白相间的斑马T恤衫被他圆滚滚的大肚腩高高的顶起来,肚脐眼在前面若隐若现,特大号的上衣愣是穿出了漏脐装的效果。赭红色的裤子紧紧地绷在两条粗短的腿上,像极了两根灌溉充足的胡萝卜。脚上的黑布鞋和脚踝处露出的一截雪白色的袜子显得格外刺眼。老头沉着脸把英子扶正靠在门边:“慌什么慌”。

来到床前,斑马衫老头接过刘明邦手中的喉镜,连橡胶手套都没有戴就把右手以剪刀手的姿势伸进患者嘴里。刘明邦还没来得及眨眼,就看见一块鸡蛋大小的鸡胸肉夹在老头的食指和中指之间。

病人一阵剧烈咳嗽伴随全身的痉挛,大口呼吸了两口气之后立刻缓了过来,皮肤也在两秒钟之内由暗青色变成了赤红色。把鸡胸肉扔在弯盘里,老头问站在旁边的老伴儿:“是它吧?”老太太激动地点点头。“你老伴儿球神经麻痹,容易呛咳,我再嘱咐您一遍,以后不论再吃啥都要打成糊糊再吃,记住了吗。”

这位长相矮挫丑出手却稳准狠的老头就是颇具传奇色彩的眼科主任袁斌。

病人总算安定下来了,同样穿着黑白相间T恤衫和黑布鞋的刘明邦陪着袁斌回办公室。从背后望去,他们俩一个身高185又高又瘦,另一个身高不足170又矮又胖,颇有长颈鹿陪斑马散步的既视感。“主任,大家都说您是万事通,难不成您在当医生之前还干过扒手不成?看刚才您那剪刀手用的叫一个绝,还别说,如果在公交车上施展出来就没有掏不走的钱包。”

袁斌朝刘明邦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还去耳鼻喉科叫人。一个气管切开差不多要用半个小时,等你们切好了,病人恐怕孟婆汤都喝了好几碗了”。

“要不咋么说咱袁主任您艺高人胆大呢,遇到非常情况总能立刻打破常规一招致胜。”刘明邦一边奉承一边跟着袁斌往前走,路过示教室门口时两人突然同时停下脚步,又一齐往回退了两步,再次把目光瞟进门内:一对年轻恋人正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聊的火热,两人的肩膀都贴在了一起。

小伙子是刘明邦的弟弟刘明治,他身形消瘦,三七开的分头把头帘尽量向前压却仍然盖不住明亮的大脑门儿,硕大的金丝眼镜也遮不住一双黑亮无比的小眼睛,穿白色蓝纹短袖衬衫,黑裤子黑皮鞋,胸前还别着一枚党徽,这身装扮使得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政府工作。坐在旁边的姑娘是袁斌家的独生女袁媛,她梳着马尾辫,在大脑门小眼睛的刘明治的衬托下更显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颇似卡通画里的美少女战士,穿着白色的圆领衫和灰色的百褶裙,再加上一双纯白色的球鞋,浑身透露着学生气。大家都没见过袁斌的爱人长啥样,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女神级的老婆,光指着袁斌的基因应该不可能生出袁媛这么漂亮的女儿的。

袁媛工作一年来,袁斌几乎每周都要给她安排相亲,可是因为相亲对象的质量都比较低,所以一直没能成。刘明治本来今天约好了来接哥哥回家的,结果被哥哥撞见了这一幕。刘明邦现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老二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和主任家的千金好上了,等会儿自己该怎么表示才显得局气呢?

刘明治看到刘明邦马上站起来:哥,你给我安排了相亲为啥不早说,我都没捯饬一下就来接你了。

袁媛也走了出来抓住袁斌的胳膊:爸,你早这样多好。您要是早一年介绍我俩认识,我们现在可能都该谈婚论嫁了。

只见刘明邦一脸懵逼,张着嘴看向袁斌不知道该说啥。而袁斌则更是一脸的不自然,毛毛虫般的眉毛在大脸盘子上皱成了两个逗号:“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是一点儿把门都没有,没羞没臊的,哪像个姑娘家!快跟我走。”还没等刘明邦理清思路,袁斌已经把袁媛拽走了。

刘明邦凑到刘明治面前小声说:“我没给你安排相亲啊。”刘明治脸上的笑容褪去变成了纳闷儿,刚要接话就听见砰地一声,袁媛从主任办公室摔门而出,“你还是不是我亲爸,除了病人家属我就没人可嫁了吗?”

说话间袁媛来到刘明治身边,一把搂住刘明治的胳膊推上就往外走。刘明治一脸惊愕,边走边低声说:诶,你和你爸咋翻脸了,咱这是要去哪啊?

过了一会儿,袁斌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四眼仔送出办公室,拍拍胖小伙的肩膀道:“从小把她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回去再说说,改天再让你们见面。”胖小伙一番点头哈腰之后一步一扭地离开了。如果在生人看来,这个胖胖的四眼仔倒更像是袁斌家的儿子。送走了小胖墩儿,袁斌朝楞在楼道里的刘明邦使了个眼色,刘明邦低着头跟着袁斌进了主任办公室。

刘明邦是承德市附属医院的一名眼科医生,今年32岁,他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刘明治是老二,一周前刚从围场县政府挂职锻炼回来,如今在市委大院里给纪高官当秘书;老三是妹妹刘明仪,去年研究生毕业后也来到附属医院工作,目前还在神经内科转科。兄妹三个从农村出来,靠着勤奋学习、听话出活的劲头终于都有了现在相对不错的工作。

而作为独生女的袁媛从小到大被当做掌上明珠般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大学七年一直和刘明仪住在同一间寝室,七年下来因为性格相投两人成了闺中密友。一年前俩人又一同放弃了北大国际医院的留京指标回到了承德附属医院工作。

按照常理来说,女儿能有机会留在父亲手下工作,可以省去很多新入职场的坎坷,本来应该算是一条最安逸的职业道路。而对于袁媛而言,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当中每天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却是怎样找人事科把报到证要回来然后跳槽到别的城市。

自从袁媛工作以后,袁斌主任就像中了邪,每当遇到上岁数的病人就忍不住拉起手攀谈:你们家可有与我女儿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啊,没对象的话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见面啊?就这样,袁媛几乎每周都要在办公室里见几个良莠不齐、风格迥异的相亲对象。

本来像袁媛这样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走在哪条大街上都有很高的回头率。再加上家世好、学问高,因而从高中开始她就从来不缺追求者。工作以来医院职工里经常有一些兼职媒婆把那些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官二代、富二代推荐给袁斌做女婿,可吊诡的是,只要不是袁主任自己选中的小伙子,他都会一口回绝,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个中缘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多半年下来只搞得袁媛一听到相亲两个字都会有想吐的生理反应。

今天下午袁斌又一次安排女儿跟一个病人家属相亲,小伙子就坐在主任办公室里等着袁媛下班。而刘明治是来接哥哥和妹妹一起回乡下的。袁媛下班过来的时候袁斌正在和刘明邦一起抢救病人,恰好撞见等在示教室里的刘明治,就这样两个人阴差阳错地相起了亲,竟还达到了一见倾心的效果。

这么一来,袁主任再想给女儿安排相亲的话,恐怕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