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瓦房只有一间,面积总共不足30平米。相传当年戚家军北上抗击蒙古时,这间房就是戚继光的指挥所。如今这间屋子的四面墙上全都挂着朱万平拍摄的不同季节不同角度的长城景色。在墙角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面厚重的电脑显示屏。刘明邦看着显示屏的造型有点儿眼熟,再看了一眼显示屏的商标——海德堡。
海德堡是一家德国的医疗设备制造公司。刘明邦所在眼科的很多设备都是出自这个厂家,而且这家公司的每一件设备都可以称得上是天价,仅仅一台眼底血管造影+OCT一体机就要三百多万人民币。刘明邦真没想到自己在医院之外还能亲眼见到这个牌子的电脑显示屏,看来这位朱老先生也不单纯是个摄影爱好者啊。
山上的夏夜要比城里清凉的多,三个人在院子里吃罢晚饭已是月隐星现、露重风轻。朱万平坐在院子里独自摆弄着相机,刘明邦还想攀谈两句,朱万平指了一下屋里:“袁主任在那等你看照片呢。”
进到屋里,刘明邦看见袁斌打开电脑,把一块移动硬盘接上。输入一串密码后硬盘打开了,袁斌说:“把你的手机关了!”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木凳示意刘明邦坐下。刘明邦凑过去静静地看着,电脑显示移动硬盘总共有600G的内存,可用空间已经不足50M。诺大的一个硬盘里既没有视频文件也没有游戏备份,只存放着孤零零的一张照片,照片下的备注名称是“3D银河”。
进度条足足走了20分钟照片才被打开,一张高清的星系图片出现在屏幕上。医学教授袁斌用课堂上才有的恬淡口吻讲道:“银河系属于棒旋星系。所谓棒旋,指的是在银河的中央有一个明亮的短棒状核心。这个短棒的两端都伸出了旋臂,像一支两端都带钩的鱼竿,拖拽着两条长长的星系带在空旷的天宇中不停地旋转,于是便形成了盘状结构的银河系。”
袁斌把图片不断放大:整个银河系约有4000亿个恒星。而这些恒星在银河系中并不是呈银盘状均匀分布的,而是在旋臂带动星系带转动的同时呈波纹状从内向外散开。我们人类所在的渺小的太阳系就位于其中的一支猎户座旋臂上,幸运的是我们还处在这只旋臂所形成的波纹的波峰位置;在太阳系外侧约6000光年的地方是银河系的另一支矩尺座旋臂所形成的波峰,我们称之为“北近结构”。北近结构的外侧有“南中结构”,再往外侧有“麒麟座星环”,这些结构都呈现波峰波谷的状态。而在与太阳最靠近的波峰“北近结构”中有一颗与太阳质量几乎相等的恒星“天炉星”。太阳距银河系的中心大约有2.6万光年的距离,也就是说天炉星距银河系中心约有3.2万光年。
在电脑显示屏的星系图上自动标记出同样处在波峰位置的太阳和天炉星。接着图像朝着“北近结构”迅速放大,最终天炉星以球体的形状出现在屏幕中央。袁斌接着讲道:“与太阳不同,天炉星系中只有一颗行星——精卫星,而作为行星的精卫星甚至连像月亮这样的卫星都没有一个。在这个运行轨迹和质量密度都与地球极为相似的行星上也存在着大面积液态水形成的海洋。与地球不同的是,这颗类地星球上只有一块大陆,大陆上只有一个国家,而在这个国家中也只有一个民族。”
“等等”刘明邦打断袁教授的一对一讲座:“国家、民族,你的意思是说,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存在着生命,甚至是像人类一样的文明吗?”
袁斌答道:“不错,孺子可教啊!”
刘明邦接着问:“可是谁有这个能耐打听到6000光年之外的小道消息呢?你就是现在给那边发电报,他也得六千年后才能收得到啊。你可要知道,中华文明才只有五千年。”
袁斌有些不耐烦:“有些事情信息量大到像毛线团一样乱,我得按着自己的思路才能讲清楚。”
刘明邦绷住嘴点点头。
袁斌接着开讲:精卫星大约在八千年前就已经诞生类似于炎帝黄帝时期的部落文明。因为只有一个国家和民族,所以除了极个别情况下出现过小规模的内部暴乱之外从来没有机会发生像地球上这样的侵略战争和世界大战。长期以来精卫星的人民一直过着经济繁荣、社会安定、文化昌盛、科技进步的日子。
但是天炉星的运行轨迹更加靠近银河系的边缘,它在运行的过程中因为吞入大量银河系外的气体而导致自身不断膨胀,而恒星的命运主要与自己的质量有关,质量越大就燃烧越剧烈,它的寿命也就越短。最终天炉星从像太阳这样的比较冷的G型星在一千年之中慢慢跃变成为中等温度的F型热星。精卫星的人类处于后羿射日之前的生活状态,千里赤地,万物焦灼。生活在地球上的后羿可以连着干掉九个太阳,剩下一个照亮;而精卫星的人们却只有一个亢奋的天炉星,射也射不得,留也留不得。
为了保留文明的种子,精卫星长老院选举出两位长老带领两万精壮组成突围纵队,去外星寻找活下去的希望。剩下的499位长老带领上亿子民留在母星设法改造他们的天炉星。
刘明邦忍不住再次插话:“也就是说,在突围之前精卫星长老院一共有501票,任何决议通过都要获得超过250票才行?”
袁斌浅笑一声:二百五在地球上没有出路,在精卫星也不会成功,在哪里都一样。
精卫星球的突围纵队大约是在中国的北魏时期来到地球的。因为蒙古地区的沙漠、戈壁地貌与他们母星当时的景象大致相似,于是漠北地区成为了突围纵队来到地球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因为经常要在沙漠戈壁上行进,所以他们车轮的直径超过一丈,那时的中原王朝于是把这个外来民族称作高车人。
唐高宗时期,在两位长老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带领下,高车族举族内迁到关中地区。倚仗着精益求精的风水玄理,两位长老同时受到女皇武则天的重用,但同时也在和中华民族的接触中大开眼界。
相较于浩渺的银河系,地球只不过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一颗行星而已。而在这颗最稀松平常的星球上,中国却是全宇宙最非同寻常的国度。这里的人们总是喜欢在暗夜里仰望苍穹,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颗肉眼可见的星辰的变化,用星辰的流转来占卜国家的运理,用星宿的更替来规划农事季节,用星宫的变化寓意人生的命数。官方的典籍《史记》当中有《天官书》;《汉书》中有《天文志》。在民间,农夫都知道七月流火,妇女都知道三星在户,戍卒都知道月离于毕,儿童都能懂龙尾伏辰。
就这样,经过百家争鸣的淬炼碰撞和千年不断的文化传承,在这片土地上产生了无数艰涩难懂却光辉灿烂的思想瑰宝。但同时中国人对自然界的物质和元素却只是潦草的用金木水火土所谓的五行来概括。因为对脚下的土地和矿产漠不关心,对数学和科技不屑一顾,这样一来便造就了非常奇特的局面:如果从哲学的层面来看,数千年来中国的思想强到可以称得上整个宇宙的先知;但如果从科学的层面来讲,中国的技术却一直弱成星际中的婴儿。
天炉星文明在大约2500年之前就已绘制出大体完整的银河系星图。可是当高车族来到中原地区后才惊讶地发现,在比天炉星更早的两千年前银河系所有的规律在中国就已经不再神秘了。八卦图中的阴阳双鱼生动地描绘了银河系形成的瞬间:两条鱼的眼睛代表着平行相遇的两个黑洞,在巨大引力的牵拉下,两个黑洞搅动着周围的物质剧烈的缠绕旋转;最终黑洞相撞融合,从两侧涌出两支巨大的棒状旋臂和星系带,136亿年之后便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银河系。
而银河中明暗相间、层次分明的波浪形态也被总结成了由短横长横相间构成的八卦。把阴阳鱼和八卦结合起来再标注上天干地支和28个星宿的方位便构成了拥有无穷内涵的天书。如果把这张天书刻在木板上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罗盘,风水先生可以用罗盘规划宫殿、建造陵墓;诸葛亮用罗盘排兵布阵、出奇制胜;郑和用罗盘七下西洋协和万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理解到位,即使把罗盘装在星际飞船上做银河系范围内的导航都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当时科技落后的地球人类来说,阴阳八卦、天文星宿都属于玄学,只有参透天机的圣贤才能顿悟;而对于初来乍到的高车人而言,星宿罗盘属于科学常识,黄口小儿都能讲解一二。如此一来,本来拥有领先科学技术的高车人竟然糊里糊涂地以风水先生的身份融入到中华民族之中,直到今天仍然在用天文和风水理论作为欺人和自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