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封魔录:真魔劫
015、鸿胪寺卿泉怀先
“吕郎,你,你,你真的也参与了那件事?”薛衣柳有些不忍心把“灭族”之类的字眼说出来。
“我不是参与,我才是那件事的主谋,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你竟是石国人。”吕东来的表情万分苦涩。
“如果你知道我是石国人,你会怎样?”薛衣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的问道。
“也许,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上你。”
“你,你不要脸,”薛衣柳的身子突突的颤抖着,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懊悔、疑惑,“你,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你只是一个商人,怎么可能让那些军队,让高仙芝听你的摆布。”
“这些年你久在宫中秘密调查,应该也听过一个叫做乌鸦的组织。”
薛衣柳点头,“你跟乌鸦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十三乌鸦中的八面财神。”吕东来终于坦白自己的身份。
“可是,可是你有什么理由要杀我的族人,灭的家园?”薛衣柳道。
“理由,理由就很多了呀。”
“你——”
“你也不用这样无辜而怨恨的看着我,我恨你们,恨你们石国每一个人,恨你们突骑施每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那么恨石国人?”
“因为你们石国人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家人,杀了我们所有的骆驼,抢走了我们所有的丝绸和金子。”
“你,你——”薛衣柳哽咽起来。
“想起来了吧?嗯?呵呵,你们石国人长年盘踞西域要道,官道上克扣重税,私下里组织马匪,打劫过往商队,那一年我跟着父母远走天竺,经西域回来,父亲本想在那之后就洗手不干,买些田地安顿下来,不成想却在石国遇到了马匪,我的父亲把我埋在沙子里,才总算逃过一劫。”
“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薛衣柳痛哭起来。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我该同我的父母,在江南水乡,在桃红柳绿的世界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过他们都死了。”
“……”
“后来,我找到一支东归的驼队,一名赶骆驼的驼工收我做了儿子,我只能继续在西域的雪山、荒漠之间,来回的走啊走啊。”
“……”
“本来我想放下仇恨的,可是造化弄人,我的第一支驼队竟也是在石国被马匪抢了,连同我最初深爱过的姑娘,都被那些人杀了。”
薛衣柳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当年石国被灭,她已有记忆,她知道吕东来所言是真的。
她有什么资格恨吕东来吗?他的童年,他的青春,完全沉浸因为石国人所造成的巨大阴影和痛苦里。
自己这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恨,到头来竟是无处伸张。
“恐怕你要灭石国,不只是因为自己的仇恨吧?”高仙芝凝视吕东来的双眼,逼问。
“是的,大食想要东进,可石国等西域诸部却亲附于大唐,听从长安号令,如果能够策反石国、突骑施还有那些小国,与长安反目,唐朝就会失去在西域的根基。”
“果真如此,”高仙芝恨道,“所以怛逻斯之战,也是你出卖了我们?”
“是。”吕东来挑起眉毛,轻蔑点头。
“为什么?”高仙芝轻声喝问。
“为什么?我父母被石国马匪杀害的时候,**在哪儿?我的驼队我的爱人,被马匪追杀的时候,**又在哪儿?”
吕东来憋了二十几年的心里话终于说了出来,他就像被抽空了一样,瘫软下来。
“那批黄金呢?你把它们运到了西域?”高仙芝攥紧拳头,压低声音怒问。
“怎么?你们还以为我会把金子给安庆绪吗?呵呵呵呵,他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走的哪条路线?”高仙芝进逼一步。
“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现在驿路已毁,你们的消息传不了那么快的。”
“呵呵,一个月带着那些黄金,也走不了多远,西域那地方,我比你熟。”
“呵呵,还是大意了。”
“你把黄金运到大食?那样的话,他们就有能力扩大军队再次东进,西域,西域将会再起战火,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薛衣柳不解,而愤恨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他曾经深爱的男人,渐渐被黑暗吞噬,变得面目狰狞,犹如一头被仇恨喂养长大的怪物。
“你不一样被仇恨所困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话告诉你,你的父母都是被我亲手杀死的,那个左大臣,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很容易就能得到那些过往商队的行进路线,财富多寡,再把这些情报卖给那些马匪……”
薛衣柳的心情非常复杂,她甚至希望吕东来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样一来,自己父母的死就不会显得那么无辜,自己这种爱上杀父仇人的行径,就不至于那么不可原谅。
吕东来瞅了一眼薛衣柳的袖口,两只袖口处都有些异样的微微鼓起。
那里是两把小巧细长的短剑,是他找来上好的乌兹钢,请工匠专门为她打造的。
她曾对他说,她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要亲手杀了他。
只是那个人功夫了得,就怕这辈子都不能如愿,如果不能用刀子的话,就用毒药,用毒药太便宜他了。
剧毒死得太快,普通的毒药,又怕毒不死他。
他便托人打造了两把细长的短剑藏于袖中,并请一流的刺客教她偷袭刺杀的手段。
她的刺杀术已经炉火纯青,速度很快,只是那么眨眼的功夫儿,就能把人的心脏刺穿,紧接着第一刀,就刺入那人的咽喉。
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但因为那剑太细,太薄,出剑的速度又太快,被刺中的人总是要挣扎很久才会死去。
“不,不是,不是,不可能是你,不可能是你。”薛衣柳摇头,疯狂的摇头。
“我既能策动高仙芝去攻打石国,自然就能混进军队,带着自己的人,冲进那个什么左大臣的家里,想知道你爹是什么死的吗?”
“不要说,不要说了。”
“你爹是我用马踩死的,活活踩死的,还有你的母亲,我把她赏给了弟兄们,等弟兄们快活够了,就把她埋在沙子里,只露出头来,用石块活活砸死,因为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对付我的父母,我的阿扎丽的,哈哈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在噩梦中惊醒,我的爹娘,我的阿扎丽,他们惨死呼号的样子,把我惊醒,不过后来,我就有些分不清楚,哪个声音是我的爹娘,哪一个是那个左大臣。”
吕东来讲得很认真,很仔细,不由得人不信。
薛衣柳的身影飘忽闪到他的跟前,两道银光忽闪,簪子一般细长的小剑,深深没入那男人的心口、脖颈。
“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他们不是你杀的。”
薛衣柳疯狂的叫喊着,瘫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
“薛姑娘你大仇得报,应该学着开心一点。”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还是太善良,没学会该怎样去恨一个人。”
吕东来到底是个男人,心总是比女人冷一些,硬一些。
他也没想到,这两把剑最终会刺进自己的胸膛。
吕东来把剑从身体里拔出来,血流如注。
他本可以把伤口破开更大一些,让血流的更快,让自己死的更快。
但是他没有,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武器,他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能让人痛苦不已,让她在这杀父仇人的痛苦中感到宽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儿,吕东来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薛衣柳痴痴的爬在地上,摸索起被他丢掉的细剑,毫不犹豫的刺入自己的心口,拔出。
她拼尽力气把吕东来抱起来,踉跄着向外走去。
虽然没走多远,她们便倒下了,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抱着心爱的人,走到哪儿,哪里就是天涯。
太极宫,纵是皇家院落也颇有几分萧索意味。
玄宗、高力士、高仙芝,还有郭暧,正在亭中喝酒。
他们在等一个人来,至少他们希望那个人会在今日出现,因为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
只是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几个人还是有些吃惊,尤其郭暧,不敢相信眼前儒雅风流的老者,竟是乌鸦之主,竟是一切阴谋算计背后的主谋。
他只有一个人来,依旧从容,依旧谈笑风生,只是看上去比前几日见面更苍老了许多。
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寺卿,泉怀先。
银青光禄大夫,无定职,褒奖之用。鸿胪寺卿,则属九卿之一,鸿胪寺主掌朝会仪节,外宾之事。
泉怀先,是这位老者的名字。
高力士击掌相迎,笑道:“泉鸿胪到这深宫禁内,倒也如履平地。”
古人常以官职相称,比如杜甫号称“杜工部”便是此例。
“呵呵呵呵,高将军说笑了,”泉怀先步伐依旧从容,“老朽平生好结善缘,与李辅国大人也有几分交情,打声招呼的事儿。”
高将军是指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而非高仙芝。
“今天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卖关子了吧?”玄宗皇帝抖擞几分威仪,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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