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鱼按捺不住,却碍于莱王世子的面子不好出头,只好瞪了小吏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哪里进来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小吏被喝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答应着,上前就来拉扯江夏:“哎,哪来的?怎地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来人,将其拖出去……”
江夏一下子见到徐襄,情绪激动之下连着呼唤了几声,就迅速地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手摸了徐襄颈侧的脉搏……触及到颈动脉微弱地搏动,江夏的双眼再次瞬间被泪水模糊了。
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恶狠狠地抹了抹眼睛,又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一手托起徐襄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扣上了他的脉搏!
一个黑衣人无声地过来,伸手将那小吏扣住,拖到一旁去了。
“你刚刚说,那个学子的卷子答完了?”宋抱朴淡淡地开口。
小吏眨了下眼睛,就明白过形势来。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他是不认得,可主考官他认得啊,连主考官都恭敬侧立一旁,那么此人的身份……
他只是个不入流的胥吏,却在衙门内混了小十年了,看形势观眼色几乎成了本能,瞬间对形势做了判断后,立刻恭恭敬敬地跪在下去:“卑职见过大人!回大人话,是的,那个学子的卷子做完了,也带出来了……”
说着,小吏很知机地从衣袖里摸出一份折叠的很是工整的卷子来,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去。
还好还好,在衙门里做文书习惯了,对纸张笔墨之类的格外仔细,这张卷子才没被丢掉,也没被随意损坏。
自有人将卷子接过去,递到宋抱朴面前。
宋抱朴却不接,只抬眼看向主考官,示意道:“顾大人……”
“世子,这个,好像……”顾大人沉吟着,有些犹豫。
第三场考试还没结束,远没到收卷的时辰。更何况,这卷子经了几个人的手不说,还没有糊名字……这有违科考的公正吧?!
宋抱朴沉默片刻,眼看着顾大人抬手擦了把汗,这才语重心长道:“水火无情……此子在那等情况下,还记得将自己的卷子带出,这份求学之心,已是无数人所不及了。更何况,此子在火灾熊熊之际,还能记得旁人,并一直带着,从未背弃,心地之醇厚,品格之高尚,令人敬佩啊!若因此埋没了,我等会成为大庆朝的罪人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光主考官顾大人冒汗了,其他几个在场的主考、陪考官员皆冒起满头的汗来。
莱王世子对这个学子的评价太高了!这样的人,录取是不用说的了,名次上……也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若是旁的亲王世子也就罢了,这位虽是皇侄,却比几个皇子的圣眷还隆重的,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啊?就是那个……啊!
江夏那边没人打扰,很快诊完了脉,然后招呼人打了一盏灯笼过来,给她照着亮,然后,她拿出针囊,手指动处,几根银针已经扎到徐襄的前胸上。然后,她将徐襄扶着坐起来,一边用身体支撑着,一边继续在他的背后连扎数针……
银针扎下去,效果极快,不过盏茶功夫,徐襄****起伏渐渐明显起来,然后,喉头咯咯两声,江夏帮着他侧转脸吐出两口灰黑是浓痰来,徐襄的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在喘息了片刻之后,也渐趋平稳下来。
江夏抹了把汗,把针收了,给徐襄穿好衣服,连通滚的没法看的皮坎肩儿也给徐襄穿好,让他躺好,这才起身,转眼寻到宋抱朴,拱手恭敬道:“这位大人,这些学子大都因烟熏窒息,气息不畅,在下诊过两人,两人都能救治,只是救治过后的,还请寻个妥帖之处安置……更深露重,秋夜寒凉,若是就这么在地上躺着,怕是会再加风寒侵体之症。”
宋抱朴自然没法回答她,他目光一转看向主考官,主考官又一个眼色,旁边立刻站出一个六品小官来,恭声道:“已经着人在后排的考棚里收拾了,应该能用了。”
江夏是恨不能立刻竟徐襄带回家调养的,可眼下,她顶着大夫的名头进来,这样一甩手就走是不可能了。只好看着兵丁们拖了一辆平板车过来,将徐襄抬上车子,一路骨碌骨碌拉到后排的考棚里去了。
刚刚她已经看见景谅了,他与徐襄就在一起。也顺手摸了景谅的颈动脉一下,跳着的,比徐襄的脉搏还有力的……应该是被烟熏昏了,并无大碍。
处理完徐襄,接下来处理就快的多了。
江夏一边走一边挑着只是烟熏昏迷的,就直接在几处穴位一扎,将人扎醒,就由兵丁抬起来送走了。很快,十多个症状轻微的都醒过来送走了,其中也包括景谅。
剩下的,就是有烧伤、外伤的……还有几个没有了生命体征的。
江夏一一点着那几个再也醒不来的,由兵丁抬走。剩下的需要急救的扎上两针,很快就做了一遍预处理。
然后,江夏有来到宋抱朴面前,拱手道:“众人的伤情已做了初步处理,接下来就要配药、疗伤了,这个,在下不敢自专,等其他郎中大夫到来,再一起商议确定个疗伤方子才好。”
宋抱朴点点头,主考官顾大人只得接了话道:“既如此,你且去下头候着吧。”
江夏又道,“在下想着去后边安置之处看着些,以免再有伤情反复的……”
“好,好,那你快去吧!”顾大人给一场火灾吓坏了,一听这话,立刻答应了。
十八年,德州府这一场乡试因火灾死亡六人,伤二十八人,只有一人的卷子做完了带出来,按制糊了名字,与其他未受火灾波及的学子的卷子一起,送各位考官评阅。
等江夏带着徐襄回到景家别院,已经是八月十六中午。只比正常交卷的学子们早出来没多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