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走进来,那母子俩齐齐转眼看过来。
江夏强忍着心中尴尬,微笑着曲膝道:“太太,二爷,天色不早了,厨下备好了晚饭,我进来问一问,太太把饭摆在哪里?”
郑氏笑笑没作声,转眼看向徐襄,一副听儿子安排的模样。
徐襄看了江夏一眼,就转回去,一脸濡幕地看着郑氏,和声道:“夏娘得闻娘亲进京,甚是欣喜,让人准备了接风宴,还请娘赏脸,今晚都到花厅里去用餐。也让儿子媳妇尽尽心意,为您接风洗尘。”
郑氏眼睛几不可见地眯了一下,脸上笑容绽开,满是欣喜地连连点头道:“难为你们有心,既如此,娘不答应,岂不辜负了?就依我儿之意。”
江夏听得这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位肯配合,她才能做个‘孝敬媳妇儿’。
徐襄回头向江夏点点头,又问了一句:“花厅那边的火墙还好吧?别冷着了!”
江夏笑着道:“二爷放心,火墙都是一大早就生起来的,烘了一天了,屋子里早就暖和了。”
徐襄点头,江夏也就顺势曲曲膝,借口安排晚饭,辞了出来。走出里屋,她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来,惹得紧跟在她身边的连翘忍不住莞尔。
江夏横了她一眼,连翘连忙收了笑垂首装乖。江夏自己也想笑,这日子过的,都快赶上舞台剧了。登场表演,下场卸妆……艾玛,太累了!
暗暗叹口气,江夏知道,这不过是刚开始,这样的日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改变,容不得她有丝毫懈怠和放松。
收敛神色,江夏带着丫头们走出屋门,胡氏田氏带着几名婆子丫头恭恭敬敬垂首而立,参差不齐地见礼问候。
江夏目光转了一圈,就见个个都学乖了,至少表面上没人敢再怠慢无礼了,她抿着嘴角微微一笑,展颜道:“大家一路上伺候太太,多有辛苦。既然到家了,就好好歇一歇,松散松散。我让人置办了些酒菜,你们待会儿轮着去吃些,也算是我给大伙儿接风洗尘了。”
田氏和胡氏都有些不敢置信,愣怔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满脸笑地曲膝道谢。
江夏又道:“嬷嬷们来的晚了些,家里的冬装都做过去了。”
说到这里,江夏刻意顿了一下。
田氏和胡氏心中又是一阵惊讶,听这话的意思,以后府里再做衣裳,也有他们的份儿了?听着说做完了,她们难免有些惋惜遗憾,但再转念,想及若是过完年后还不离开的话,也能跟着做春装了呢!倒也有些自我安慰了。
“多谢二奶奶记挂着,奴婢们都有衣裳穿,在家里时,一年也有两身单衣两身棉衣的。”田氏经过教训,倒是真的学了乖,一脸笑恭恭敬敬地顺着江夏说话。
江夏瞥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嬷嬷们这么想是知道本分,不贪不枉,值得人尊敬。只不过,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虽然大伙儿来的晚了几日,耽搁了今年冬天的棉衣,却也是情形特殊,并非犯了错,自然不该慢待了大伙儿。这样,明儿我就让针线上的人来寻两位嬷嬷,给大伙儿量身做衣裳,一人两身。一身棉衣,一身外袍,”
连翘在旁边笑着补充道:“这下嬷嬷和姐姐们再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咱们府上的人了。咱们府上不敢比公侯王孙,却也是一身棉一身外袍,连鞋袜帽子俱全的。料子用的都是上好的东洋缎子,连袄里子都是细布的,软乎又舒服的。”
“哎……谢谢二奶奶!”这回是胡氏第一个反应过来,连连曲膝道谢。其他婆子丫头也紧跟着连声道谢,房门口一阵小小的喧哗。
这喧哗声传进屋里,郑氏微微眯了眯眼睛,拉了儿子的手,目光看着屋里的陈设,一脸欣慰道:“看得出,你在京里过得不错,这处处透着富贵气呢!”
听了这话,徐襄一下子想起江夏收拾起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心中一时有些意味难名。
他没说话,只是笑笑,却听郑氏又道:“你如今虽然已经是入了阁,前途大好,却也不能骄纵了。这日子过得优渥,知道的是你二舅帮衬着做了点儿小生意,不知道的,怕是要诋毁你的声誉了。为官之人,最重的就是官声名誉,若是坏了官声,哪里还有前程?所以,万事还要谨慎小心着才好,免得授人以柄,或者招惹了祸事还不自知,等祸事临门就都晚了。”
这番话虽说多少有些唠叨之嫌,但毕竟是母亲爱护儿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徐襄听得心中温暖,回握住郑氏的手,含笑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必会约束上下,莫生事端。”
郑氏听他这么说,情知有些事不能着急,也就满眼欣慰的点头应着。
又道:“你刚刚不说媳妇儿病着呢,你先去看看她,别让她累着,她可怀着咱们徐家的根苗呢!”
听郑氏关切江夏的身子,尽管人家关心的是自家孙子,徐襄也觉得欣慰,母亲年纪长了,脾气果然温和慈爱的多了,又加之夏娘有了身孕,母亲应该是放下当年的龃龉,真正将夏娘当成一家人看待了。
他满心欣慰地起身,还笑着道:“儿子替夏娘谢谢娘亲关怀。若是她知道了,必定欢喜呢!”
郑氏眯着眼笑着点头,推了推徐襄,催促儿子快去。
徐襄转身出门,看着母亲与妻子能够和睦相处,他心里一片轻松,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江夏还没走远,田氏、胡氏殷勤地将她送到院门外,江夏停下脚步,笑着摆脱两个婆子:“我有心给太太做几身衣裳穿,只是,我不知道母亲的喜好,还要拜托两位嬷嬷帮我一回。”
恩威并施后,两个婆子算是见识到了二奶奶的手段,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巴结呢,听到江夏有用她们的地方,真是求之不得呢,哪里还会推托,忙不迭地答应了,并连连保证,给老太太做衣裳的事儿就交待到她们身上。
江夏就笑了,拍拍田氏的手道:“那我可就全心托付给两位嬷嬷了。说好了,若是太太满意了,我再给两位嬷嬷做身衣裳致谢!”
“哎,不用,不用,奴婢们给二奶奶做点儿事都是本分的,哪里还敢要二奶奶的谢礼……”两个婆子连连推托着。
江夏却只是笑笑。然后,她转头看向院门口,徐襄刚刚就走出来,正含笑站在灯笼的光影里,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