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够了!”徐慧娘的话音未落,就被徐襄厉声喝住。“我与夏娘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夏娘又怀了我的骨肉,我万万不会背弃夏娘,更不会做出休妻之事。母亲生我养我,我万不敢不孝,更不会不赡养高堂老母,但这些事情,都是我徐家之事,大姐已经出嫁为景家妇,就且过好你的日子,徐家的事,就不许大姐操心了,兄弟我自然理会得!”
徐慧娘本来胀红的脸色瞬间惨白下去,她两眼紧紧盯着徐襄,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半晌才道:“襄弟,你……你竟然如此绝情?”
江夏看着徐慧娘一脸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一脸悲绝的样子,还真是忍不住为她叹息!
这个时节,女人出嫁后最大的依仗就是娘家!特别是家势向好兴旺的娘家,更是出嫁女背后强有力的支撑。为了不得罪亲家,婆家人和丈夫也不会做得太过,起码保证表面上的尊敬。
徐慧娘之前因病,容貌大损,衰老的厉害,尽管江夏尽心替她调养后好转了不少,却也已经无法与病前相比,更无法与那许多年轻娇美的妾室丫头相较。
再加上,徐慧娘性情越来越古怪、偏激,常常做出来无脑之事来,让景谅恼怒,一而再地,渐渐忘却了曾经的恩爱,厌恶一天重似一天。
徐慧娘如今在景家,上有日渐不喜的公婆、小姑,下有好几位娇媚争宠的妾室,连丈夫也恩爱渐无……特别是长子羡哥儿被婆婆接了去养了几年,与徐慧娘并不怎么亲近,小儿子卓哥儿年纪又太小……她能保持着眼下这份相对平静的日子,大多还是因为徐襄在朝中的前程无量,还有弟媳江夏的圣眷正隆,如今,徐襄却说出这般绝情之言。
这话要是让景家人知道了,景妱娘还能维持着眼下相对平静尊容的日子么?
她对自己的处境比任何其他人都清楚,是以,徐襄一番狠话撂下来,她率先就变了脸色!
转瞬,刚刚还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徐慧娘眼圈儿一红,眼泪鼻涕就齐齐涌了出来,淌了满脸,她看着徐襄,上气不接下气道:“襄弟,你,你真的这么绝情么?”
江夏看不下去了,拍拍徐襄的手,转身往里屋里去了。
他们姐弟之间有什么话,爱咋说咋说去,她不奉陪了!
说是这么说,进了里屋,江夏还是吩咐跟着进来的水香:“你打发个人去请魏嬷嬷和太太跟前的田氏胡氏过来……”
那几个人都是徐家的老人……这当口儿,徐慧娘大概也不想见到景家人。
水香答应着匆匆出去,江夏招呼着两个小丫头进了净房,拿温水洗了手脸,一边那布巾子擦着一边走出来。
“夫人,奴婢出去,正好遇上连翘姐姐和东英姐姐,连翘姐姐带人亲自去了!”水香也正好转回来,她身后跟着进来的东英,一声不吭地站在了里屋门侧。
江夏淡淡一笑,招呼着水香过来,替她拆开发髻!
“夫人,这个……”水香将那一枝并蒂的红色山茶摘下来,送到江夏眼前。
江夏顺手将山茶花接了,用手心托着……山茶花花期长,最长能开半月,如今,却因着某人一时心血来潮,这一枝花戴在她头上不过半天,却已经萎蔫了。
呆呆地看了片刻,江夏暗暗叹口气,将花朵丢进旁边的纸篓里,微微回头,淡淡吩咐水香:“就挽在头顶吧!”
挽在头顶一般是男式发髻……如今江夏在家已经很少做男装,故而,这话一出,水香就是一愣,随即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地依言,帮着江夏挽了头发。
江夏默默地取了一枝竹根簪子,递给水香。然后起身,自己走向衣橱,拿了一件靛青色竹叶暗纹绵袍穿了,也没系腰带,任由衣摆飘逸着,然后转身往外走过去。
水香满脸忧心,却慢了半步,倒是候在门口的东英,一声不发地跟了上去。
等水香脚步匆匆追到二门处,却遥遥地只看见东英扶着江夏上了马车,自己也紧跟着跳上去,然后,马车启动,一路出门去了。
水香又担心又着急,脚步匆匆转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跑去回了红菱姑姑。
正盯着后园子两处待客的红菱姑姑听了这信,却只是沉默了片刻,就沉声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水香连忙道:“小的跑到门口没追上夫人,第一个就是来回姑姑了,其他人……大概还没人知道。”
红菱姑姑点点头,叮嘱她道:“你安心回去,好好替夫人收拾着,只管守在屋子里,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要提及。……老爷也不要说!”
水香咬着嘴唇,一脸紧张,却仍旧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了。
红菱姑姑挥手让她回去,她自己在芙蓉浦外头略略沉吟了片刻,随即就唤来芷兰,叮嘱了几声,她自己匆匆起身,往前院去了。
刚刚,魏嬷嬷和田氏先后过来,很快安抚住了徐慧娘的情绪。之后,徐襄就将她送到了郑氏这边。在路上徐襄只说了一句话:“大姐莫怪弟弟说话不留情面,你还是好好想想,夏娘可从曾对不起母亲与你!”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还是怕了徐襄的威胁,徐慧娘收拾了情绪,见到郑氏虽然眼睛还略略有些发红,却已经能够保持镇定了。
郑氏询问了几句,也被她应付过去,没再细细追究。
徐襄问候几句,也就托口有客人要照应,匆匆走了出来。只不过,等他回到房间里,却不见了妻子,询问丫头,丫头也只是垂首答应着,没人知道江夏去了哪里。
徐襄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事声张不得。他匆匆走出去,唤来自己的长贵长福,低声吩咐了,然后,自己裹了裹身上的狐皮斗篷,一路往后园子里去了。
那些半大小子他可以不理会,但顾清芝、景谅、裴佑卿、任川南等人却要他去招呼着。
芙蓉浦又有内外两个房间。
顾清芝、景谅这些成家立业的,就在里间里,安静地喝酒说话。江家兄弟、顾家兄弟一群大半小子则占了外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畅快自在。
徐襄绕过外间的大屏风,直接进了里屋,一抬眼就看见屋里又多了一个人,一身绯色锦袍,修眉俊目,意态懒散随意的,不是别的,正是顾家老二顾青茗;另一个气度沉稳,五官相对平淡一些的,则是郑家少东家郑广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