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虎可能隐约还知道一些,但对于雅可可而言,是真的从来不曾感受到死亡的糟糕和恐怖。
梦境里不会有人死去,探索者机体不会真正死去,即使在腐海内在北地探索中发现三两个的尸骸,整个死亡的过程也从未完整的展现在她面前。
在梦境系统相关史前的影片资料或说故事的剧集里她或许感受过死亡,但却始终是离她太遥远而不曾有太多实感的感受。
就如同你在超市中看见的生鲜肉类,并不会联想到猪或者羊和牛被成批屠宰的惨状。
很多养狗的人不吃狗肉,也不过是从与自己拥有亲密感情的伙伴的同类被屠杀,想象到吃下去的是自己身边的那只。
总要与自己产生某种相对紧密的联系,某种事物的糟糕或者可怕之处才会鲜明的呈现在你面前。
你或许听过某种关于天真的残忍的说法。
一个拥有纯真笑容的孩子,以惊人的行动力在你面前折磨并凌迟肢解一只兔子或一只狗,撕咬并咀嚼生肉,然后朝你甜甜的微笑,你能谴责他的阴暗与凶残么?
凶残与阴暗的并非他或她本身,而是让他或她缺乏是非与善恶观念的成长环境。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当着你的面哼着歌切开一个被束缚住双手与双脚的成年人的咽喉,并用他的血液给自己的点出眉间的小红点与双颊的红润,当她笑眯眯的看向你,你会不会觉得四肢冰冷的惊恐?
同样,她并不知道杀戮同类的罪恶,不知道生命的可贵,不知道面前那被她杀死的人的惊恐是怎样的情绪。
她或许只是觉得好玩,对她来说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与我若是他的同理心,哪儿来的什么天生的纯真与善良?
是与非,错与对,从来是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在互相的交际与交往中厘定,也需要在后天的教育与学习中培养形成。
那些被野兽带大却拥有纯真心灵的故事,不过是返祖癖和自命清高的文明仇视者最虚妄的幻想。
之前的雅可可,甚至继续下去的响虎,都很可能变成天真的残忍者,因为他们对生命并无敬畏,也没有人想过需要教会他们这些。
死亡离包括虚无在内的果核生灵都是如此的遥远,唯一可见的死亡或许是用脚碾死那些如同鼻涕一样在现实的地球甚至腐海这样的环境内还能生存的食腐蠕虫。
但很难说这种一堆细胞聚集在一起无头无脑无进食与排泄器官之分只依靠本能行动的生物是否是一种完整的生物。
你就算用脚把它碾得粉碎,很可能略大一些的几块残骸也会分裂成全新的个体来生长。
雅可可是彻底的不知道的懵懂所可能造成的随心所欲。
响虎或许在成为响虎时并不曾留存的记忆中曾有过关于生与死的经历。但后天环境与经历的改变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原本的思维模式与价值,只是没有机会,有机会他们未必不会成为纯真的残忍者。
在终焉镇的野外,明明不饿却解剖野兔或者鸟儿的事情雅可可带着憨憨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做过。
虽然那些都是虚拟程序虚构的生物,但一样有临死前的挣扎,而那些挣扎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些有趣的反应罢了。
然而在北地的避难营地,虽然只是上千具死后的遗骸,但却把死亡成规模的呈现在雅可可和响虎面前,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个与自己相似甚至相同的生灵在垂死前所有的挣扎的痕迹。
可以看到他们的绝望、不甘与抗争,可以看见他们对在那个已经糟糕到极限的世界中对活下去的渴望与眷恋,可以看到他们最后的卑微,也很自然的把自己替换了进去。
当种种类似的情绪在自己胸膛或者说芯片中翻涌,对自我死去的恐惧或者说相似的生灵的死去的恐惧,第一次诞生在他们的芯片里。
所以雅可可说,死亡真是件糟糕透顶的东西,所以雅可可也开始因此情绪低落。
那所遇到的一切在响虎心中也未必不曾掀起各种低落的情绪,于是虽然做了种种充足的准备,北地的继续探索也被理所当然的放弃了。
响虎略略向平克林东阁们讲述了北地的发现、解释了雅可可情绪低落与放弃北地探索的原因。
所以平克带着终焉镇的众人驾驶着浮空的重型机械专程去了一趟避难营地,在附近找了一个凹进去的谷底,将成块凝结的十几上百人冻结在一起的尸堆清理到谷底,然后推平了附近的一座雪和冰和土石混合的山丘,将他们彻底掩埋。
回来后终焉镇众人也一样的低落,见名为人类的生灵毫无尊严的成批死去,所有仍存良知的人类都没有理由感觉到振奋。
响虎带着雅可可,叫上了憨憨还有铜锤铁锤在终焉镇的郊外散心,憨憨和铜锤铁锤都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智商仍旧没有什么进步。
在常规的烧烤项目中宰杀野兔时,雅可可开始面露不忍,她制止了憨憨他们对垂死的野兔的捉弄,正当响虎担心在雅可可身上会不会出现怎么可以吃兔兔的情绪时,他庆幸的发现雅可可对吃烤兔依旧没有什么抗拒。
这就很好,她分得清同类与异类,对弱小心怀怜悯却并不泛滥,响虎心想。
连野春至都懒得殴打林东阁伊塔尔汉都懒得摔跤杰贝妮卡都懒得缝制新衣服了,这样整体氛围低落的终焉镇,大抵是提供不了让雅可可散心所需要的氛围的。
响虎又想起了坟堆镇,那个曾被他有些嫌弃麻烦的地方,也是雅可可第一次对同类产生同情的地方。
他登出终焉镇,带上积攒的运算元件叫上雅可可飞向了坟堆镇的方向。
在洞穴=里值守的是额头上画着红色圈圈的老鬼,他开朗的裂开黑漆漆的金属面颊上的嘴笑着迎了过来,笑嘻嘻的弯腰行礼,多了些真诚的恭敬却少了些谨小慎微的油滑,看得出他心情颇为开朗。
这种开朗与雅可可低落的心情作对比,却让响虎颇有在他刺目的笑脸上来两拳的想法。
“两位大人,岩浮和勃勃尔都在里面呢,我们最近调整了作息,尽量陪陪那些每天要睡十六个钟的家伙们,等他们睡了再出去收集物资。”
肉眼可见的,洞穴又往深处扩展了不少,各种金属锭和物资整齐的堆码着,看起来最近积累的速度并没有放慢。但响虎仍旧是没有太过留意。
他举了举手中的包裹:“能让勃勃尔和岩浮现出来么?顺便让那些家伙先睡一会儿吧,我来给梦境系统做个升级,这样他们以后就不用睡那么久了。”
老鬼却意外的有些为难:“响虎大人,能略晚一些么?马上到他们睡觉的时间了,里面正在举行睡前宴会,大概还有一个钟头左右就结束了。”他颇有些神往的样子。
睡前宴会?什么鬼?大概是平克面馆里那种大家喝着酒聊天的场面吧?响虎自然而然的想到,扭头看了看雅可可,却发现她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好奇的神采。
“哦,那我们进去看看,等结束了再说。”响虎马上决定从善如流,果断带着雅可可就奔向探索者接口处。
“哈哈哈也就是热闹点,希望两位大人玩儿的开心。”老鬼眼巴巴的瞅着,嘴里谦虚着却颇羡慕的样子。
这里不比BC2764废弃物分离回收站稳定的官方系统,无论是新建的给简易梦境系统供能专用的热力汲能炉需要的过段时间就添加一些燃料,还是简易梦境系统本身运行的不稳定需要部分的外部处理辅助,都让外界必须有人值守。
而拥有探索者机甲的只有老鬼勃勃尔和岩浮三人,所以三人轮换值班的情况下,今日份的睡前宴会他是没机会参加了。
刚登入坟堆镇,一阵激烈嘈杂的巨大噪音就淹没了响虎与雅可可,响虎直觉的想到了林东阁所说的用粗砂纸擦拭柔软小牛皮皮靴的说法,这种声响的确有点如同钢锉挫过耳膜般的强烈刺激。
现场环境与平克面馆里大家纷纷散座着小声聊天,偶尔有人大声调笑完全不同。
响虎对听到这种声响并不意外,简易梦境系统内系统自生物品对各种感官的刺激的确都存在某些瑕疵,对于味觉和触觉是某种程度的钝化,而对于听觉则是较大程度的失真,无法完成较为细腻婉转的分辨。
林东阁所说的用雷声来模仿清晨的鸟鸣的说法并非毫无缘由。
举目四顾,坟堆镇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二三十座小木屋整齐的远远围着那堆巨大的篝火,围出了一个小广场的感觉。
广场上嘈杂的音乐声中有十数个人穿着绘制着尖牙利齿的骷髅与骨架的T恤,戴着些粗糙铁链等金属饰品围绕着篝火正在卖力的蹦跳着舞蹈。
篝火旁出现了一个四周围着绳圈的四方格斗场,岩浮正赤膊着和另外一个壮汉在其中肉搏。
简易梦境系统内钝化的痛觉可能会让像野春至这样享受殴打与被殴打的变态觉得无味,但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犹如戴着护具练习搏斗,更能给他们赌斗技艺的乐趣。
勃勃尔和另一帮人围坐在篝火旁,面前摆放着些食物和酒水,有人在高声谈笑,勃勃尔也畅快大笑着吃喝,但响虎总觉得他迎着身边一个短发女子灼灼的目光,神色间有些扭捏和躲闪。
勃勃尔最先发现了响虎和雅可可的到来,赶紧爬起来带着身边的一帮人过来迎接。
雅可可却胡乱点了点头,直接走向那群在蹦跳舞蹈扭动身躯的人群,她显然对那种奇怪的舞蹈感觉到好奇。
响虎自己完全无法对那种有点群魔乱舞味道的蹦跳有任何兴趣,也只能随她去了,自己随着勃勃尔去到了围着篝火沉坐的人群当中。不多会儿,汗津津的岩浮也急匆匆赶过来见礼。
声音太嘈杂,以至于所有交谈必须大声吼叫才能让人听见,响虎于是丧失了说话的兴趣,就安静的做出微笑的表情听他们大声吼叫着谈笑。
讲真,他几次都觉得其实那个说话的人说的什么旁边的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听清,但却不妨碍他们放肆的发出响亮的笑声,这是种发自心底的高兴吧?他觉得。
远远的那边,雅可可已经开始在模仿那些奇怪的扭动蹦跳了,只是平衡性和四肢协调性一直不怎么好的她晃动起来好像永远都跟不上那群人遵从的鼓点和节奏,左右晃动着摇摇摆摆,像一只笨拙的小熊。
不知不觉,响虎开始露出真心的微笑,在嘈杂失真的声响和沉重鼓点中,心头沉积的沉郁好像被慢慢震碎消散。
他突然觉得,这种原本觉得歇斯底里的纯粹噪音的音乐,似乎也并不那么刺耳和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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