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热如火炙烤,龙舒水南岸这片大地上,惨烈的大战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一支骑兵在战场上纵横驰冲,留下一地尸体,然而还有数不清的人马从不远处乡里大喊着冲出来,一波一波不见尽头。
“杀!”
张辽的声音是嘶吼出来的,钩镰刀划过弧形,锋芒过处,挡在身前的两个敌人连头带肩被劈作四截!
钩镰刀一回,又一个冲上来的敌人脖子被钩镰勾断。
飞溅的鲜血混着汗水,让张辽的眼睛有些模糊,先前他一现不妙就立即后撤,然而还是没有冲出包围,这里埋伏的敌人太凶悍了。
在这半个时辰内,张辽带着六百骑至少斩杀了近三千敌兵,然而这些敌人非常顽强,几乎是个个奋不顾死,让他的骑兵度越来越慢,而且在惨烈的厮杀中已经折损了一百多骑。
要知道他所带的这些骑兵全是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损失一百骑已经是南下以来最大的损失了,让张辽心中杀机剧烈。
他能够感受到,最先围上来的这些敌兵全是死士,否则又怎能让他的骑兵损失如此之重!
余下的五百骑也是个个带伤,激烈的厮杀了这么久,体力均在下降,酷热的天气又加剧了体力的消耗。
与巢湖那些匪寇不同,这些死士配有盾牌,而且极为凶悍,便是被长枪刺中,也要死死抓住长枪,等候另一个死士从旁攻击,很多骑兵就是这么阵亡了。
还有一些骑兵的战马被射杀或刺死,落地后很快被那些死士围起来,来不及救援就被群攻杀死。
在这场厮杀中,张辽是那些死士攻击的重点目标,但无论多少死士进攻,在张辽面前都是寸步难进,不但有亲卫护持,张辽本身就是万人敌的存在,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握着兵器的手心湿滑,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
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骑兵的箭矢已经射尽,箭骑兵也换上了武器冲杀。
又一波冲杀过后,敌人留下一地尸体,仓皇退却,最先冲上来的那批死士已经基本死伤殆尽,余下的那些敌兵一时间不敢进攻。
张辽手握钩镰刀,回过头去,跟随的六百骑兵已然不足四百,却依旧杀气凛然,凶悍无畏。
目光扫过那些惨死的同袍,张辽眼里闪过痛惜之色。
但眼下不是悲痛的时候,张辽望了一眼北面的龙舒水,又回望南面敌人设伏的谷道,经过半个多时辰大战,此时谷道两旁高地的伏兵都已经下来参战,只有谷道前阻拦着数千敌兵。
张辽目光陡然一厉,钩镰刀直指谷道:“向南冲锋!突围!”
他在战斗中已经观察很久了,四面皆敌,两旁的乡里不必说,那里不知埋伏着多少敌兵,而且小道墙垣交错,障碍堆积,不易突围。
从战局上看,北面来时淌过的龙舒水是最佳的突围方向,但敌人既然设了埋伏圈,又怎会不断他的后路!
张辽通过几次试探和观察,断定北面是个更大的陷阱,那个方向看似容易,实际上更加凶险!
事实上张辽从一开始认准的突围方向就是南面的谷道。
谷道看似突围最难,很容易设陷阱,实则未必。
因为张辽此番从巢湖出,行军急,敌人纵然收到情报开始设伏,能调动如此多的兵力已经是惊人了,绝对没时间准备什么陷阱工事,是以谷道中更大的可能是没有陷阱,唯一的阻碍就是谷道两旁高地上的敌人,在那上面可以抛石滚木,对他们的突围形成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只能不断向北突围,迷惑敌人,惨烈的厮杀将高地那些敌兵吸引下来,直到此时高地上几无敌兵,而且谷道中有敌兵行动,足以证明没有陷阱,他才下令骑兵回转,向南突围。
虽然从战场到谷道口这两三里距离足有六七千敌兵,是四个方向中最多的,但张辽就认准了这个方向。
“杀!杀!杀!”
对于三百多骑而言,无论多么惨烈,只要张辽这个灵魂在,只要张辽一声令下,只要张辽长刀所向,他们就立时气势如虹,刀山火海也敢毫不犹豫的蹈过去!
张辽一马当先,钩镰刀左右横扫,四百骑紧跟其后,向敌兵南线起最猛烈的攻击。
南面这六七千敌兵自开战以来就一直追着张辽的背后打,虽然震慑于张辽铁骑的战斗力,但因为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张辽始终没有将主攻方向放在他们这边,导致他们渐渐失去警惕心,认为张辽不会向南突围,原本的阵型也在追赶中失去了紧凑。
却不防备张辽此时陡然转了方向,朝兵力最强的南边冲过来。
南线的将领面色大变,他可是亲眼看着这支铁血骑兵在这片战场上创造了怎样的杀戮,此时看到这支骑兵的竟然朝他们这边冲过来,不由寒毛陡立,嘶吼道:“结阵!快结阵!快!”
那些士兵也是慌作一团,那将领陡然又想起了什么,厉声道:“丙曲、丁曲上高崖,张辽要从谷道突围!”
然而骑兵奔冲度何等之快,象龙度更是风驰电掣,那个将领正在指挥战斗,张辽象龙已经奔至,手起刀落。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将领人头滚地,犹自带着茫然。
象龙再次突进,张辽又一刀斩断了将旗,紧跟着他身后众骑兵奔至,朝南线撕裂。
……
龙舒水北岸的密林中,道路拐弯处,数不清的士兵正在挖陷阱,设绊马索,丢鹿砦、拒马。
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人站在密林中,遥望河对岸战场,他正是庐江太守刘勋,袁术手下重臣之一,坐镇庐江,拥有数万兵马。
此时的刘勋本该率大军进入豫州救援袁术,或是协助张勋防守寿春,或是在庐江西北防御臧霸与黄忠南下,或是在自己的大本营皖城,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显然目标就是张辽。
刘勋身旁还有一人,一袭青衣,面色冷肃,看着不远处的战场,眼里尽是杀机。
刘勋看了此人一眼,道:“袁统领,听闻陛下在汝阴遇害,不知是否谣传?”
袁统领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勋:“陛下生死,自有天命,某只知陛下有诏,不惜一切诛杀张辽!”
刘勋接触到袁统领冰冷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颤,强笑一声:“吾从前方调一万兵马至此,便是要杀张辽,张辽不过六百骑,如今丧失近半,其死必……”
话未说完,忽然有一个青衣人急忙来报:“统领,不好了,张辽正向南突围,谷口怕是难以阻挡!”
袁统领神色一冷:“袁刀,告知袁枪、袁戟、袁射,带飞骑抄小道截杀张辽!”又向刘勋道:“刘太守,守好此处,张辽若逃,汝亦大祸临头。”
说罢,袁统领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刘勋看着袁统领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
这时,刘勋另一侧一个青年问道:“这袁统领却是何人?”
刘勋摇头道:“吾对此人所知也不多,只知他乃陛下亲信,本名不知,被陛下赐名袁杀辽,这几年隐在巢湖一带暗中为陛下培养死士,有千人,个个善骑射,号为黑风骑。”
“竟是黑风骑!”青年不由色变。
刘勋奇道:“子扬亦知黑风骑乎?”
青年面色凝重的道:“半年前,巢湖最厉害的匪寇是郑宝,其次张多、许干,那郑宝最为骁勇,观天下大乱,意欲劫持百姓渡江,要吾为之划策,吾本不愿,又患其势,不想郑宝招惹了一股势力,一夜之间坞壁被破,郑宝人头落地,麾下大小头领死伤殆尽,上万人马惶恐而散,紧跟着数日之间,张多、许干亦亡,吾探知那股势力便是黑风骑,没想到竟然是仲氏秘卫,此人统领!”
刘勋所有所思的道:“袁杀辽……袁杀辽,莫非此名竟是专为杀张辽而取乎?抑或陛下组建黑风骑就是为了杀张辽……”
刘勋说到这里,也不由悚然。
那青年则是沉吟道:“传言黑风骑有一个头领,五个副头领,方才袁杀辽呼唤了袁刀、袁枪、袁戟、袁射几个名字,若还有一个袁剑的话,那合起来就是刀枪剑戟射杀辽……”
“刀枪剑戟射杀辽……”刘勋喃喃道:“陛下究竟与张辽有何大仇?竟至于此!”
也难怪刘勋不知,如今除了张辽和薛明、郭成,袁术这边知道雒阳道上张辽暴打袁术之事的也只有纪灵了,当初跟随的袁术的护卫和那个姬妾出了雒阳就全部被灭口了,因为这些人在身边,袁术就始终觉得他们眼里透露着嘲讽,岂能忍受?也亏得薛明和郭成被张辽劫持走,否则二人也难免被害。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强于仇恨,为了报当初的奇耻大恨,袁术比历史上愤图强了太多,不但兵力比历史上雄厚,而且出了用小人偶诅咒张辽外,还专门训练出一支死士,更为几个头领取名“刀枪剑戟射杀辽”,就是为了杀死张辽。
如果张辽知道这一切,就会真正理解“打人不打脸”这句俗语的缘由了,尤其是对于袁术这种任性妄为、心高气傲的主,打脸之仇更甚于国仇!
只是这种仇恨带来的强大往往容易剑走偏锋,并不算真正的强大,所以袁术没来得及看到张辽身死,就在豫州战场上遭遇大败。
刘勋不知道这些,慨然道:“张辽已不足四百骑,遭袁杀辽截杀,其亡于此,天下又生变也。”
青年神色凝重的道:“使君,张辽不亡也罢,若其亡,其麾下犹有数万兵马在北,九江、庐江必遭大祸,还望早做准备。”
“子扬多虑矣。”刘勋不以为然的摇头:“张辽其强于董卓乎?董卓死,十万凉州人自相内斗,几至消亡,而今张辽在扬州不过两万兵马,张辽一死,彼等不足为虑也。”
“使君!”
青年还要再说,却被刘勋阻止:“张辽不过一人也,不见三头六臂,非神哉!”
这时,有人来报:“使君,细作传来消息,张勋领一万兵马,带袁氏一族从寿春而来,意欲借道,渡江前去投奔孙策。”
刘勋眼睛一亮,徘徊两步,立时命令道:“可截之!不可使其渡江!”
青年看着刘勋神情兴奋的离去,不由暗叹,他先前便劝刘勋不要参与伏击张辽,刘勋不听,如今劝刘勋做防备,刘勋还是不听,看来自己要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