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最后一面(1 / 1)

苏芩突如其来的沉默,叫傅遥很不安。

她正欲追问下去,就见许婆婆上前,温和的打量着苏芩说:“好水灵的姑娘,是姑娘您的旧识?”

“是,芩儿是我从前在幽州服役时的姐妹,我曾与婆婆提起过。”

“婆婆记得,瞧这姑娘,生的怪可怜见儿的,真招人喜欢。”

苏芩也是个乖巧伶俐的,赶紧向许婆婆道了安好。

许婆婆笑笑,又简单的与苏芩寒暄了两句,就张罗着众人回府说话。

傅远连日骑马赶路,刚风尘仆仆的到家,泡个热水澡洗洗尘,再好好吃上一顿,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才是正经。

兄妹俩若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傅遥便听了许婆婆的话,先领着苏芩回了桐芳苑。

苏芩在被发遣去永安坊服役以前,也曾是官家小姐,比起寻常人家姑娘,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

可苏芩的爹,也只是一地方小县的县令,与辅国公府的门第,自然是没法比。

眼下愣是被辅国公府的气派,给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芩儿吃茶。”傅遥亲自给苏芩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

苏芩接过茶碗,看了又看,“姐姐这茶碗真好看。”

“好看不如好用。”傅遥说着,又将矮几上的茶点,挪到苏芩手边,“芩儿这一路辛苦,这会儿一定饿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饭菜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姐姐不必特意招呼我,这点心就很好。”苏芩说着,从碟中取了一块红豆饼,咬了一大口,“好久没吃过甜食了,都快忘了甜是什么滋味了。”

傅遥望着苏芩,也是心疼,赶紧将另一碟糕点往前挪了挪。

“这是栗粉糕?”苏芩问。

“是。”

苏芩闻言,不禁放下了手中才吃到一半的红豆饼。

“我记得姐姐说过,姐姐最爱吃的就是栗粉糕,还有坊长夫人,也是最爱吃栗粉糕的。”

“是啊,夫人疼咱们,每回坊长去镇上申领补给时,给夫人捎糕点回来,夫人总想着给咱们留几块,打打牙祭。”话说到这里,傅遥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是真想夫人,也想冷香。如今咱俩是见着了,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夫人和冷香。”

“见不着了。”苏芩说。

傅遥一怔,见苏芩眼圈通红,猜到大约是永安坊出了什么事。

“芩儿可别吓我,你好好跟我说,究竟怎么了?”

苏芩咬着唇,缓神片刻,才开了口:“姐姐不知,姐姐才离开坊里没多久,夫人就病重了。坊长来来回回请了五六个郎中回来瞧,却都没能医好夫人的病。”

“夫人她?”

“夫人是在四月末没的。”

“夫人……”

傅遥心中悲戚,没想到她离开永安坊那日,夫人到囚车前送她那一面,便是她娘俩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姐姐,夫人走时没遭什么罪,走的很安详。”苏芩说。

傅遥点头,已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姐姐,夫人生前除了冷香姐姐,最疼的就是傅姐姐了。若见姐姐为她这么难受,夫人在天上看着,心里也不安。”

“我是替夫人心疼,心疼坊长,也心疼冷香,还有小宝,那孩子今年才六岁。”

“阿业是怪可怜的。”苏芩说,“眼下,夫人不在了,冷香姐姐也出嫁了,只剩下坊长一个人带着阿业,叫人看着都觉得心酸。”

“冷香出嫁了?”

“是。”苏芩点头,“夫人去世,依照传统,冷香姐姐是要为夫人守满三年孝,才能成亲的。但坊长说,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生出太多变数。坊长只怕三年后,冷香姐姐年纪大了,再寻不到好的婆家,所以便做主,抢在夫人断七之前,送冷香姐姐出嫁了。”

傅遥知道,在民间,凡是有长辈去世的人家,若儿女已经定亲,为图吉利,可以在长辈断七之日前,把婚事办了。

否则,便要等到守孝期满了,才能再行婚配。

冷坊长如此,也是为冷香的来日做尽了打算。

想着冷坊长在夫人去世不足七日之际,又不得不忍痛送冷香出嫁,心里该多苦啊。

“真是苦了坊长。”

苏芩点头,“姐姐不知道,在夫人走后,坊长瘦了多少。原本挺富态的一个人,瘦的都脱了像,人也总是恹恹的没精神。倒是刘头儿,平日里对人漠不关心的,却为夫人下葬,冷香姐姐出嫁,出了不少力。平日里有他宽慰坊长几句,陪着坊长喝酒浇愁,坊长才略微振作些。阿业从前不是很怕刘头儿吗,眼下却成日跟在刘头儿屁股后头,刘叔刘叔喊的亲热。”

“刘头儿是个好人,人看着冷,其实心比谁都热。”傅遥说,心里也一直感念从幽州到凉州大营那一路上,刘头儿对她的格外照应。

“是,日久见人心,刘头儿的确不坏。”苏芩说着,又问傅遥,“姐姐怎么不问我,冷香姐姐嫁到哪户人家去了?”

“从前在坊里听夫人提过两回,说是坊长为冷香相中的婆家,是镇上一户姓朱的人家,听说是开私塾的。”

“对,是开私塾的人家。听说家里五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冷香姐姐嫁给个宝贝,日后必定不会受苦。”

“家世什么的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人好,芩儿可见过你这位姐夫?”

苏芩摇头,“以我的身份,哪能见到冷香姐姐的婆家人,不过我听去送嫁的王婆子说,朱公子人长得虽不算俊俏,但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是个很儒雅和气的人。我还听王婆子说,这位朱公子,来日是要顶他爹爹的班,接手家里的私塾的。到时候冷香姐姐可就是私塾先生的夫人了。”

傅遥闻言,不禁感慨,“我记得夫人从前就常念叨,说坊长是一介莽夫,大字不识几个,连累的冷香也是个睁眼瞎。便想着叫冷香来日能嫁到书香门第,平日里念念书写写字,与夫君相敬如宾,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如今,夫人的心愿也算得偿了。”

“是,坊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傅遥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又望着苏芩,柔声问:“芩儿你呢,怎么会与我兄长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