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本来是在很认真地听秦橼讲大荒的事情的，然而隐隐的他却开始听见些微杂音，渐渐的，那杂音似乎成了一个人的低语声。此时秦橼正讲到火神祝融的事迹，林淮听得不甚明白，正想细问，却见自家师姐面色有些尴尬的样子。

西方开化晚和火神被水神揍有什么关系，能让师姐表情这么复杂？

他虽不太懂，却还是下意识地没有问出口。或许是秦橼的表情太不自然，林淮不觉也被感染，开始不自在起来。他正想着要不要换个话题问问，然后那道低语声就更加清晰了，林淮听完那道声音和自家师姐的对话，下意识地就接了句：“师姐，山海经是神话，好像不是历史哦”

……

“师弟，你确定你看不见齐木晟？”秦橼转过头来，给林淮指了指齐木晟的方向。

齐木晟不自觉地直了直身体。

“看不见。”林淮摇摇头，“只是突然就能听见晟哥的声音了。”

“什么时候的事？”秦橼问。

林淮答：“就在刚才，师姐你讲火神的时候。一开始晟哥的声音有点小，也听不清，像蚊子一样嗡嗡的，后来慢慢地就越来越清楚了，我就听到了。”林淮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出口火神为什么只拿叶子就要被水神揍的事。这还是林淮第一次不懂却也不问，只是他潜意识的觉得还是不问为好。

这大概就是古早神明之间的规矩吧。师姐不是说有些神在人界沾染了人类的习性吗，或许火神水神两位大神就是被某些不正经的人类给带歪了。师姐之前也很怕带歪他和小满呢，林淮想。

不过要是去大荒撞见这两位大神了，他是不是也要拿几片棕叶子？额，也可能是皮草裙？但是好像只有火神要这条规矩，水神应该是讨厌这些的吧……林淮想着想着就纠结了起来。

秦橼正想着林淮说的话，丝毫没注意到自家师弟已经皱成一团的小脸儿，倒是一直关注着林淮的齐木晟看到了。

齐木晟：“在瞎想些什么呢，小鬼头？脸都皱一堆了。”

“没有，就是、就是好奇、为什么会突然听到晟哥的声音，但是还是看不到晟哥。”林淮吭吭哧哧地答完，为自己撒了个小小的谎感到心虚。

“吱！”一旁的苏小满双脚支起，像个小人儿似的站在林淮的坐骑背上，还冲着齐木晟的方向点了点头。

秦橼见状，问道：“小满，难道连你也能听见？？”

苏小满跳过去抱着秦橼的手臂连连点头，秦橼将它抱起来放在怀中：“这么说来，倒不是师弟的原因，而是齐木晟你自身。可能是修为突破，也可能是别的，但我不清楚这是否是好事……总之，先快点找到三青鸟，然后回去问问清尘师叔。”

秦橼说着，催着身下的坐骑速度又更快了些，林淮忙追了上去。如此一来，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又更快了些，除了休息和修炼，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用来赶路了。

很快，秦橼他们就到了招摇山与大荒的交界处。大荒共有八处通道，分别连接东西南北中四山及四方外海域，其中北山和中山两片地域共用一处通道，其它的则各占用一处通道。八处通道分别对应伏羲八卦中的八个不同方位，而每处通道也都有一位“守门人”。

秦橼他们走的此条通道居于八卦中的震位。秦橼让林淮就在原地等着，然后自己下了坐骑，往震位“守门人”的方向走去。

林淮和齐木晟见她往薄雾中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明明雾很薄，却就是让人无法窥探其中。两人一兽在外边安静地等待着，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秦橼再次从薄雾中出现。

“可以进去了，走吧。”秦橼利落地翻上坐骑。

“就这样就可以进去了？”齐木晟飘过去。

“不然呢？”秦橼斜睨他。

齐木晟：“一般小说里不都是要和守门人打上一架，把对方打个半残然后再放行的吗？”

秦橼看着齐木晟在自己身边比比划划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才好。

这人怕不是个隐藏的中二？

正沉默着，苏小满突然跳了出来，扒着秦橼的衣服四处嗅啊嗅的，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

秦橼眸光微沉：“小满！”

苏小满抬头冲她吱吱叫着，声音尖而细，见秦橼只静静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一时急了，四肢并用地在秦橼身上乱窜起来，一张狐狸脸上布满了担忧与着急。慌乱中也不知道苏小满碰到了秦橼哪儿，秦橼突然一声闷哼。

此时不止齐木晟，就连林淮也知道不对劲了。

林淮面色微变：“师姐，你受伤了？！”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

秦橼见状也不再隐瞒，吐出一口气：“是有伤，但不是打架，你们别乱想。”见齐木晟冷着脸也欲开口，秦橼忙抬起手来，“停！齐木晟你先别急着骂我，我知道我行事鲁莽，也没先和你们打声招呼。不过我还是想先给自己辩解几句——我选招摇山这条道是有原因的，八方通道里，就属这条道的守门人最好商量。而且我们不知道大荒中的具体情况，走这边进去是最安全的，这边靠近不周山，大荒中众多神明都住在这边，那些横行的妖魔鬼怪轻易不敢动手。”

“理由我可以接受，但是你这种动不动就伤害自身的行为我不敢苟同。”齐木晟目光黑沉沉地望过来。

“晟哥说的没错。”林淮也开口了。

苏小满也抱着秦橼的手臂不停地点头。

秦橼抿唇，半晌，终于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这是之前留下来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不，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齐木晟飘到她身前，和她对视：“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你现在是流血，这在你看来是无关痛痒的，反正你们秦家人身体素质很好，很快就能恢复。但若是以后流血不能再解决问题，你是不是还要准备割肉，接着断手、断脚？”

秦橼失笑：“我又不傻……”

“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又指望谁来爱惜你呢？”

“……”

秦橼沉默了。她突然想起，师父还在时，总是对着她叹气的样子，捧着她流血的手，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叹气。还有爸爸，每次爸爸叮嘱她最多的就是多吃点，多养养身体，多多照顾自己……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像齐木晟这样明确地说出来，于是她也就忽略了这其中的殷勤爱护。

想到此处，秦橼忽得就鼻尖一酸，连眼眶也跟着红了。到底是她太不懂事了，却偏偏要装的像个大人样。

“诶！你别哭啊！”见秦橼突然就红了眼睛，齐木晟立马慌了，也不气了，手忙脚乱地哄起人来，“我也不是要骂你，我的语气也不算重吧，我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秦橼仰起头，看着齐木晟笑了：“我没事，谢谢你，齐木晟。”

“没事就好，别哭了。”看着秦橼泪光点点却笑盈盈的样子，齐木晟颇有些无奈，伸手按向秦橼的眼窝处，虚虚地擦了下，说，“自己擦一擦，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明明齐木晟碰不到秦橼，秦橼却觉得自己眼角热热的，连脸也快热起来了。好在这时林淮递了张纸巾过来，秦橼接过道了谢，擦干眼泪后也就没了刚才的感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秦橼终于舒心地笑了出来。

“走吧，去大荒。”

齐木晟收回手，看着秦橼也跟着笑：“嗯。”

至此先前的事算是就此揭过，秦橼依旧没有说出自己为什么会受伤流血，齐木晟也不再追问。林淮抱回苏小满，跟在秦橼身后穿过大荒的结界进入通道，心中想要变强大的念头越发地坚定了起来。

有阿山者。南海之中，有氾天之山，赤水穷焉。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

从招摇山进入大荒，所处之地正是苍梧之野。苍梧之野在赤水的东边，当年帝舜和叔均宾天之后，就是葬在了苍梧之野。两人虽然作古多年，但余威犹在，是以生活在这片沃野之上的生禽猛兽们千百年来倒是没有一个作乱的。而来过此地的秦橼的师父回到秦庄后，和秦橼聊天时甚至打趣说再这么下去，肉食动物都要改为食素了。

这也是秦橼会选择此条通道的原因。

秦橼没有再搭帐篷，而是带着林淮去找了个树洞。大荒里多的是上千年的老树，成精的也不在少数，于是秦橼就带着自家师弟找上了一棵榆树精。

“老先生，我和师弟路过此地，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秦橼牵着林淮的手走过去，想老榆树精行了个古礼。

老榆树的树叶簌簌地抖了会儿，粗壮的树干渐渐打开一个一人高宽的树洞来。接着老榆树缓缓开口了：“进来吧，小姑娘，天黑路远，休息好了再慢慢走也不打紧的。”

秦橼笑着：“行，那就谢过老先生啦！今晚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