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气,是极好的,冷暖宜人,微风徐徐。
阳光明亮,天空碧蓝如洗,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明明朗朗的。
李氏走在前,身后跟着低垂眉眼的小英。
何七走在李氏身侧,身姿矫健,却始终没越过李氏的步子去。
三人渐渐走近,白成欢只觉得眼前一片恍然,也不知是这晴空万里的人间太过灿烂,还是那人周身的气息太过明朗。
曾经她的哥哥徐成霖也是这般沐浴在京城的阳光下,从内到外散着意气风的神采,可是如今,一个被皇帝贬斥边关的世子,又会是怎样的黯然呢?
微风拂动,梧桐树宽大的叶子一阵哗啦啦的响。
何七远远地就看到了白成欢。
他见过这个一夜之间从疯女变得聪慧的女子数次,可是每一次,都感觉不一样。
不同于前两次的气闷,也不同于上一次的怜悯,这一次,他有些分外尴尬。
叶子碧绿茂盛的梧桐树下,一身青色素绫衣裙的女子静静地站着,直勾勾地看着他——或者,并不是在看他,可是,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子,还是让他心头蓦然乱纷纷。
为什么呢,因为除了万花楼里的那些轻浮的妓子,还没哪个女子敢这样眼神迷离地痴痴盯着他看呢--她们都是偷偷看的。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何七很快在心底啐了自己几口。
呸呸呸,想什么呢,怎么能把她和那些轻浮的歌妓相提并论,这可是白大人的爱女,祥欢兄的亲妹妹!
何七生的身高腿长,平日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一路走来,出自他的教养和对李氏的尊重,他一直按捺着自己的步子,可被白成欢这么一看,他瞬间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感觉。
李氏也觉得女儿的样子不太对,怎么就那么怔怔地站着不说话?
不会是……
她心中一慌,连忙走上前去。
“欢娘,你怎么站这儿啊,风大!”
被女儿的疯傻之症折磨了十几年,女儿神色稍有不对,李氏的心都要提到半空去!
还好白成欢很快地回过了神来。
“只是有些微风,不碍事的,娘亲不必担心。”
白成欢笑道。
随后看了一眼何七,敛衽行礼:“何七公子好。”
自从上次何七为了白家得罪宋温德之后,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不过虽然这些日子没见,她时而也从下人的八卦中听说了何家七公子终于如愿以偿入了军中的事情,据说何大老爷为此还和白炳雄闹过几场,可惜也没能把儿子叫回去。
白家的事一桩接一桩,白成欢无心也无暇去过问,此时见了何七,也觉出些不同来。
上次见面,何七的面皮还是白皙的,这次一看,已经带上了一层古铜色,想来军中风吹日晒已经让他变化良多,只是不知道那小孩子的心性,有没有改上几分?
何七也拱手还礼:“妹妹好。”
李氏看女儿说话和气有礼,悄悄地又把心放了下来:“欢娘,你爹爹怕你表弟在家无聊,就叮嘱了何公子来作陪,刚才门上又来了客人,娘亲这还要去前院一趟,我已经着了陈管事带何公子去见你表弟,你病了才好,且回去歇着吧。”
“娘亲,既然是这样,还是我带何公子去见表弟吧,娘亲只管去忙。”
白成欢略一思忖,说道。
“这,这不妥吧……”李氏是真心不情愿。
虽然这样有些失礼,可她是真不愿意那晋王再跟女儿接触,谁知道那晋王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可这话,当着何七,李氏也不好明说。
“娘亲多虑了,女儿风寒已经大好了,彦表弟与我,是嫡亲的表姐弟,女儿去一趟,不会劳累的。”
白成欢看着李氏,慢慢说道。
李氏扫了一眼何七,还有已经赶了过来的陈管事和他身后的几个小厮,瞬间会过意来。
在外人眼里,明明有嫡亲的表妹在这儿,却让下人带着何七去见李氏江州的亲侄儿,这可说不大通。
毕竟如今又不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前朝,大齐朝的风气从太祖那时起就没那么多避讳了,每每到了年节,男女一同出游的比比皆是,更何况是一般都有丫鬟下人围着的表兄妹,太过于避讳只会让人更加疑惑。
何七把李氏的犹疑之色看在眼中,笑道:“妹妹既然身体微恙,那小侄自己前去即可!”
李氏看了看眼中有深意的女儿,又看了看恭敬有礼的何七,强作笑脸:“还是欢娘陪着你去一趟吧,我那侄儿年纪小,有些不着调,祥欢这些日子功课紧,就有劳何公子相陪了。”
何七知趣地谦虚了几句不敢当,对李氏这番看似有道理,实则经不起什么推敲的话毫无异议。
白成欢默默叹口气,这话可真是,一戳就破。
既然侄儿不着调,那更该亲表兄陪着才是,让一个外人来陪着,合适吗?功课紧这样的说法,在一个天天去县学的白祥欢身上,还真不怎么适用。
李氏又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小英又匆匆走了,前院的客人来的古怪,她根本就不认识,也是不能晾在那里不管的。
李氏一走,白成欢看了何七一眼,露出微笑:“何公子请。”
“妹妹,其实,我都知道了。”
白成欢和何七一前一后走了没几步,何七忽然低声说道。
白成欢步子一滞,转过身立刻扫了一眼四周,见摇蕙和陈管事皆是垂眼跟在几步开外,才警惕道:“什么都知道了?”
“就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白大人全都告诉我了。”
何七眼中带笑,神色温和,但白成欢心中却是一抽。
这么大的事情,白炳雄居然全都告诉了何七?
这个何七到底是多得白炳雄看重?!
“那你想如何?你说这话又是何意!”
白成欢直觉就是何七想借此生事,双眸冷厉地盯住了何七!
何七一怔,脸上立刻浮现出上次白成欢见到的气恼之意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总是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碍于下人在侧,何七总算没像上次那样大声嚷嚷,但他一双黑黝黝眸子闪耀着气怒,却让白成欢愣怔片刻陡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看看,这样才是何七嘛,那个妹妹长妹妹短的斯文人,还真是让她别扭的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