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夫人雷厉风行,冷笑着让人扶起哭得眼睛红肿的薛兰芝,当下就叫了个外院姓李的管事进来。
“现在就叫人去军营里叫七少爷回来,告诉他,我病得要死了。”
李管事听了这话,再看看说话声中气十足的何大夫人,虽是应了,却是半晌摸不着头脑。
大夫人最不待见七少爷,这家里家外的,人人都知道。这会儿怎么会突然要找七少爷?
不过主子话,轮不到他一个管事质疑,他还是找了个机灵的小厮,交待了一番,转身就去打听大老爷去了哪里。
何大老爷当年也是朝堂上意气风的礼部侍郎,可惜自那年一辞官,就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里待在家里,何大夫人也不给他个好脸色,时间长了,何大老爷也自个儿寻些消遣,不是出门会友,就是到处遛鸟看花,常常是管事想找也找不着人。
李管事找了一圈下来没找着人也就罢了,想着大夫人虽然不喜七少爷,可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应该也不会把七少爷怎么着。
何七刚回到军营,跟白炳雄回禀人已送到,刚到军医那里上了药,收拾了一番,就有人来找,说是家中小厮来寻。
“七少爷,夫人今日说甚是想念七少爷,让七少爷回家一趟。”
何七愣住了,心中怦怦乱跳:“母亲,母亲说想我了?”
何七反应过来,也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心中既是酸楚难当,又是说不出的欣喜雀跃,飞奔着就去跟白炳雄告假。
这场恶战已经结束,白炳雄也是要回家的,看着眼前的小子脸上几道长长的口子,却自内到外散着喜悦的样子,也就乐呵呵准了。
何七直出军营,骑上马就往家中奔去。
一路上,他的嘴角就没有合拢过,晕晕陶陶的感觉就像是飘在云朵上一样——母亲,居然想念他了!
他就知道,母亲到底还是挂念他的!
虽然从他记事起,母亲就没有抱过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别人家孩子回去,母亲会关心衣食住行,而他只是由下人照管,别人家的孩子调皮犯错,回家会挨母亲的教训,而他的母亲却永远都是浅淡地笑一笑,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有——可是那是他的母亲啊!
这世上,哪里有孩子不渴望母亲的慈爱的?
等他回了家,告诉母亲他跟着白大人打了一场胜仗,剿了一个匪窝,母亲会不会也笑容满面地夸赞他,或是像对大哥二哥那样嗔怪他不该去投军?
何七满心欢喜,意气风地进了门,扬手把手里的马鞭甩给身后的小厮,又仔仔细细整了整自己身上的战袍,觉得有些破,有心去换,却又停下了脚步——还是不换了吧,或许,母亲也会絮叨几句,说他不会照顾自己呢?
十七岁的少年很是为自己这点小心计洋洋自得了一会儿,甚至都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回家先去看老太爷,而是直奔着何大夫人所住的正院去了。
“母亲,孩儿回来了!”
进了正院的门,何七就往母亲的正室大步走去,一路上下人见了他也还和往常一样垂肃立请安问好,可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所有往日里平常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明亮,那么好看!
母亲的卧房,是他从来不曾踏足过的地方,小时候是不被允许,长大以后是有内外之分。
可是,他在最孺慕母亲的时候,还是那么想像大哥二哥那样,回到家,理直气壮地奔过去找母亲。
他如今,也是可以的吧?
身形高大,满身都是阳光的少年,俊朗的眉目间带着璀璨的笑容进了正屋,像是带了一缕阳光进去,有些沉闷的华美屋子里,顿时有了生气。
坐在圈椅上的何大夫人,瞬间就被这缕阳光刺痛了眼睛。
外貌俊美,长相出众,武艺精湛……这种种的一切,都不能让她喜欢眼前的这个孽子半分!
母亲?她从来就不是他的母亲!
可是她闭了闭眼睛,睁开来的时候,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丛棠回来了,最近在军中可好?怎么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不叫你,你就不知道回来?”
何七站在母亲的面前,看着她并不严厉,却也没什么温度的脸,那种欣喜的感觉,忽然就落了下去。
母亲……母亲还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七少爷,大夫人问您呢!”
樊嬷嬷看着何丛棠看着何大夫人不说话,唯恐何大夫人再生气作起来,那可就糟了,连忙出声提醒。
何七这才醒悟过来,掩下心中的失落,俯下身去行礼:“儿子跟着白大人去剿匪了,刚刚回来,听说母亲想念儿子了,就立即回来了。母亲,在家可安好?儿子不孝。”
何大夫人嘴边这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想念你……是啊,母亲是有些想念你……叫你回来,是要跟你说件事。”
何七直起身来,无比恭顺:“母亲请讲,儿子莫敢不从。”
“是么?是这样的,近日,你父亲说起你的亲事,我就想问问你,可有中意的人?亲戚也好,故交也好,若是有中意的,说来听听,你父亲总会为你做主。”
何大夫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躲在内室屏风后面的薛兰芝却是紧张得拿帕子捂住了嘴,唯恐自己喊出一声“七表哥”来!
屏风外,何七猛然抬起头来,亲事?
是了,家里五哥六哥都已经订了亲了,唯独他,到了年纪,母亲却还不声不响,也不曾提及。
原来,母亲也是记得的,何七只觉得心中一暖,脸上有些赫然,脑中却不期然地闪现过白成欢那双明媚的眼眸,这似乎是他除了家人唯一印象深刻的女子。
可是随即他就甩开了这个想法,真是荒谬,印象深刻,也不能说明什么,那白成欢对他有成见,不妥。
“儿子不曾有什么中意的人,还请母亲做主,只要母亲中意的,儿子必定也中意。”
是的,只要是母亲为他选的,哪怕貌比无盐,他也是欢喜的!
屏风后面,薛兰芝睁大了眼睛,指甲狠狠地掐进了双喜手上的肉中——七表哥,怎么能这么说?
他居然对她无意,他怎么能对她无意!
他肯定说的不是真心话,肯定是因为害怕姨母生气,才不肯说的!
薛兰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挣开双喜就要往外冲,却被跟她一同躲在屏风后面的粗壮仆妇拦腰抱住,一方帕子塞入了她的口中。
“表小姐,自重!”
那仆妇低低地说了一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