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还是回去歇会儿吧,还要上早朝呢……”
刘德富在皇帝身后站了一会儿,出声劝道。
没了心里支撑着的念头,萧绍昀连找人撒气都不想了。
他从善如流地转身下了高高的露台,在夜色中向着昭阳殿独自行去。
刘德富恭敬地跟在皇帝身后,坚守着他往日的位置。
皇帝的龙袍飘飘摇摇在前,威仪十足却仍旧透着寂寥孤单。
刘德富心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啊。
临进昭阳殿大门的时候,萧绍昀吩咐了一句:
“去叫安贵人过来吧。”
淡淡地一句话,刘德富前些日子受罚的伤口上却是隐隐开始觉得疼。
就为着那助眠香,他挨了顿打,要不是皇上依旧让他回来伺候,老脸都要丢光,还不知道要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去,可这安贵人,却趁着这个空当,终于获宠。
虽然看着皇上还是淡淡的,但好歹也是有位份的嫔妃了。
他总觉得,这中间不寻常,可到底有什么不寻常,他也说不上来。
安竹林原本已经歇下了,听到皇帝有召,自然是喜出望外,忍着腿上的疼就乘了轿辇往昭阳殿赶。
“皇上!”她扶着宫女的手娇娇弱弱地行了礼。
萧绍昀倚在床头看也没看她一眼,指了指床边。
安竹林脸色变了变,最终什么也没有再说,咬了咬唇,在宫女的帮助下爬上龙床,在皇帝身侧乖顺地躺了下来。
见此,刘德富识趣地退了出去,只是帷帐飘动间,他似乎闻到一股极轻极淡的味道,莫名有些熟悉,却是转瞬即逝,再也捕捉不到了。
昭阳殿中只余一片寂静。
萧绍棠被御林军送回了梨花巷的宅子,付寒和袁先生正在院子里赏月,月饼西瓜,茶水糕点什么的摆了一桌子。
两人见他回来,赶忙行了礼,进了屋内说话。
宫里的情形两人已经尽皆知晓,付寒心里又遗憾又担忧。
遗憾的是白成欢怎么没有真的动手,干干脆脆一剑结果了皇帝,他也能一消心头之恨!
担忧的是万一这白成欢真有疯病的根儿,世子再坚持娶她,这以后……这可如何是好?
只不过他给袁先生使了好几个眼色,袁先生只当没看见,只字不提白成欢有疯病的事儿,只问宫中情形,付寒也只好作罢,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告辞从后门离去了。
袁先生听萧绍棠说完了那帮子大臣的争执,心也放了下来,微微一笑:
“无妨,随他们怎么去争,这点儿事,席太师还是能兜得住的,只要他们没疑心白小姐的疯病,那就不能给殿下定罪。”
说完了又呵呵一笑试探道:
“殿下,你真不该先出手,即使白小姐被灌了那一杯酒,也不会如何,还不如等白小姐开始砸了,你再出手,那可就只有救驾之功,没人敢说你半个字的不是了!”
“若我站在她面前,眼睁睁地看她被人欺负,那我还算是个男人吗?这样的我,她怕是也瞧不上吧?”
萧绍棠不满地瞥了一眼袁先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在腿上揉了两下。
袁先生遂不再劝,大约年少火热的爱慕,皆是如此。
“也罢,既然已经做了,那也不必多说,殿下您这腿,还能走吗?”
这白小姐的力气,当真吓人,只不过两脚而已,于别的女子那里,也就是撒个娇闹个脾气的事儿,于白小姐这里,可真是差点要了世子的腿的大事儿。
袁先生很心疼他的殿下。
可萧绍棠混不在意:“能走,不过是肿了些而已,怕什么,不耽误翻墙。”
“翻墙?”袁先生愕然,“殿下又是想往哪里去?”
萧绍棠已经利索地翻了一套夜行衣要去换:“自然是去看看她啊,我不太放心。”
袁先生一把拖住了萧绍棠:“我的世子殿下哎,你翻什么墙啊,咱们有大事商议!”
此时宅子外面说不准全都是皇帝的人,他可绝不能放世子出去!
萧绍棠轻轻一用力,就挣脱了袁先生,一双凤目灼灼亮:“先生不必担心,我会小心的,咱们的大事儿,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让他们只管动去吧!”
他再也不想这样看着白成欢屡临险境却无能为力!
袁先生拦不住又追不上,只能恨恨地跺跺脚,多命人跟了上去。
小主子可真是太任性了!
白成欢的疯病,一回到威北候府,自然是好了的。
提心吊胆的摇蕙见自家小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与阿花相拥而泣。
白成欢安慰了她几句,就留在了荣熙院与威北候说起了宫中的情况。
想到安竹林那骄矜的样子,想到萧绍昀的放之助之,她心里一片漠然。
“爹爹,看来安竹林是真的得宠了。”
一个与威北候府有仇怨的女人得宠,这对威北候府来说,绝非好事。
威北候点点头:“目前看来,的确如此——说是皇帝轻易也不招安竹林在身边,可每逢皇帝夜不能寐,必定召安竹林前去,可见这安竹林,十分有手段。”
说着,在威北候夫人有些忧心的眼神里又转了话锋:
“不过你们不必过于担心,这次的事情一过,想来再也没人敢轻易召成欢进宫去了。况且,我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西北的战事即将了了,待秦王腾出手来,咱们就不必再忍着了!”
“真的?”威北候夫人并不知情。
“千真万确,夫人请为我准备朝服吧,天快要亮了,我要去看看,今日的早朝能有多热闹!”
威北候站起身来,属于武将的澎湃杀意奔腾而出。
白成欢心底也瞬间激起千层浪,终于要开始了吗?
天边已经隐隐有了熹光,白成欢才一个人往欢宜阁走。
沿路灯火通明,照亮了她脚边的路,犹如昨夜流明殿开始的那样璀璨。
白成欢踩着这一地的辉光前行,眼前却无端地浮现龙椅前萧绍昀带着哀伤的脸与那样悲怆的语气。
成欢,你告诉朕,你是真的走了,还是想要杀了朕?如果你真的恨着朕,你尽管来,朕等着,可你为什么不来?!
她停下脚步,望了望那高高的凤凰木,凄然而笑。
从前只是对她做戏,可如今,对着一个疯子和他的臣子,他也要将这戏做到底。
她正在出神,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什么人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月辉下的少年,从树木间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冲她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