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城门吏拦住查验身份的时候,她就死活不肯下车。
那城门吏望着这列风尘仆仆的车队,勘验了礼部的文书,好奇地朝车里打量了几眼,只隐约看到一个拿袖子掩着脸的女子。
几个守城的兵士就交换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眼神,晋王殿下这没过门的王妃,不会是个麻子脸见不得人吧?
晋王却是一直在一边看着,听到“晋王妃”这样的字眼儿,还忍不住悄悄红了耳根子。
马车里的崔颖佳恨不得变成传说中西域的鸵鸟,这样就能一头扎在沙堆里再也不怕被人瞧见。
可她又忍不住去看晋王——他好像变得比在京城还好看了!
偏偏晋王害羞归害羞,没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一边上前跟礼部的人打招呼,一边往马车这边瞥。
透过镶着琉璃的马车车窗,崔颖佳跟晋王的目光一对上,立刻又被火烫了一般避开,晋王那边也是被这眼神瞧得心头一阵激荡,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愫蔓延开来。
他拔脚就跑了过来,手里的马鞭就推开了半掩着的马车门,朝着崔颖佳露出一个明灿灿的笑容来:
“你来了!”
这朋友久别重逢一般的问候,让崔颖佳愣了愣,才想起来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的事儿来!
“走开,不许看我!”
她立即嚷嚷起来,手忙脚乱地就往丫鬟榴红的身后躲。
晋王一怔,正要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他,就被煞风景的礼部官员一把拉住了手,开始痛诉一路的辛苦!
“晋王殿下,您是不知道,这些土匪太横了,皇上给您的赏赐,都几乎被夺去了一半!您可是不知道啊,为了赶上您成婚的吉日,下官也是拼了老命了……”
晋王转身,瞥了几眼车队后面零零散散的那些东西,笑容就有些落寞起来。
皇兄果然还在生他的气,就算没有被夺去那大半的赏赐,也远不是他一个藩王应该得到的规格——那枚送给惠郡长姐的令牌,能救惠郡长姐一命,可是皇兄,也是真的恼了他了。
被这么一打岔,晋王就只能跟礼部官员去应付,崔颖佳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榴红,你说说,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这……哎,我这髻就没梳好,还有这衣服,都灰扑扑的!”
崔颖佳沮丧极了,觉得自己奔波了这么久,皮肤都粗糙了,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一点儿自信心都没了。
榴红看来看去,就没看出来自家小姐哪里不好了,反倒看出了晋王的一片热情:
“小姐,不管晋王殿下看到没有,奴婢瞧着,晋王殿下对您倒是十分上心呢,不然,怎么就能这么凑巧,咱们今日到河东,晋王今日就在城门处相迎?那定然是特意来等您的!既然此时晋王殿下就能如此看重小姐,那日后定然会对小姐您好的,您放宽心!”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崔颖佳稍稍放心了,又悄悄地去看骑在马上风姿俊秀的晋王,这才觉得心里踏实起来。
大齐历代藩王那么多,可就没听说过哪个嫁去封地的王妃大婚前能得夫君亲迎的,那晋王殿下,待她,还是不同的吧?
重新翻身上马的晋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礼部的官员说着话,一多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的马车上。
她果然还是记忆当中那个寥寥两面的崔颖佳呢,一双眼睛明亮又有生气。
那礼部官员还在絮叨:
“今日可巧到了河东,就见着晋王殿下了!免去了下官多少麻烦……”
晋王心不在焉地应着,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哪里是什么巧合。
他这几日没事儿就来城门口转悠。
原因么,就是皇兄赐婚给他的王妃要到了。
而且还是成欢姐提过的崔颖佳——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成欢姐的手笔,可是既然是皇兄与成欢姐都认可的人,那这桩婚事他想起来心里也没什么抗拒。
反倒想起离京那一日前来送他的那个爽朗的女子,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今日一见,他更觉自己崔颖佳是个很有趣的女子,这样一个直率爽利的女子,比京城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大家闺秀合心意多了。
河东的寒冬比京城要稍许晚一些,可此时也已经是西风凛冽了。
晋王想了想,忽然就伸手解开身上披着的玄色出毛披风扔给跟在身后的张德禄:
“禄公公,把这个,给崔小姐送去!”
张德禄与礼部的官员一起瞪大了眼睛,转瞬间却是喜笑颜开地捧着披风下了马,恭恭敬敬地向着马车去了——一件披风自然是不值什么,可是难得晋王殿下这份心思,他这孤孤单单长大的主子,以后就要多一个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人了吧?
灯下,白成欢也在盘算着崔颖佳的行程,盘算好了,跟萧绍棠笑道:
“崔颖佳最迟今日也该到了,皇帝就算想反悔,那也是来不及了!”
一边萧绍棠笑吟吟的看着白成欢,看着她雀跃的笑容,连连点头。
灯下观美人,自然是越看越好看的,可是美人真心开心的时候,当真是不多。
要是这样美好的时光能一直停留下去,自然是好的,可是窗外呼啸的寒风犹如一日日严峻起来的形势,让人想要心情欢快地喘息片刻,都不可得。
白成欢对晋王的事情放了心,就回过头开始与他说秦王府的事情。
“我总觉得,以萧绍昀的性情,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我们需得想一想,如今秦王府的弱点,都在哪里,他又最可能从哪里下手。”
白成欢面容严肃,将那偶尔一刻的旖旎顿时冲散了不少。
萧绍棠见她认真,也就不瞒着她:
“你说的是,这些日子,我与袁先生还有付寒等人也已经想过了,若要说如今秦王府的弱点,唯有父王那里,与虢州那里。”
白成欢摇头:
“不,父王那里算不得弱点。”
萧绍棠十分赞同:
“不错,以皇帝如今的态度,父王那里,就算原来有弱点,皇帝如此咄咄逼人,父王也必定不会再顾惜旧情,真正令人担心的,是虢州那里。”
白成欢沉默了下来,是啊,虢州那里,埋藏着萧绍棠的过往,一旦被皇帝认定,那就是避无可避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