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财阀和沈一贯并不清楚,高元辅依旧未曾出而视事,根子并不在于他不肯表现得更大度一些,而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京华内部在这短短半年间暴露出了太多隐患,他必须趁此“空闲”赶紧解决一下。
当然,顺便也可以让朝廷上下知道,没了他高元辅,很多事情那是真的难办。
先说京华内部吧。产业方面的情况之前已经提过,倒是不必赘述,现在摆在高务实面前的是另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过度扩张带来的一些隐患。
由于高务实一贯的甩手掌柜风格,京华在扩张的过程中其实压下了很多事情没有明确报告给他——从秘书处到内务部,似乎都认为这些事情无关痛痒,报与不报并不打紧。
什么事呢?杀戮过甚。
军事扩张本就是杀戮,但以往高务实一致认为,由于自己颁布了很多缓和政策,无论是南疆先进的税制,还是服务于汉化的归化户籍制,都是如此。这些制度一方面降低了当地百姓的负担,一方面又给了当地人才上升空间和渠道。在他看来,这已经足够稳定新扩张地区的局势,只要时间一久,统治形成惯性,一切就顺其自然了。
然而高务实这些天认真细读以往的一些报告才发现,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南疆这些年虽然总体局势还算平稳,但实际上各种暴动、起义依旧源源不断。即便规模不大,往往几百上千人就敢跳出来扯旗造反,但架不住次数多、分布广,几大警备军和某些地区的土司军几乎也没怎么消停,多年来一直在打打打。
事情到这也还没什么,高务实还是知道南疆时不时会有民变的。他以往不知道的是这些民变的最终结果——他收到的消息往往是简报,而简报中的说法很“传统”,即用词过于精炼。
比如说,安南金港某乡村因为京华在当地的企业不断发展聚集,需要扩大城区(包括工业区)范围,临近乡民不满京华的购地价格而聚众作乱。
本来一开始只有三个村子的村民联手闹事,但京华几家涉事企业一合计,认为给出的价格符合老爷关于这类收购“不得低于当地市价”的要求,因此对当地村民采取强制措施,直接把地收了,银子一扔就让他们滚蛋。
这一下不仅当地村民大怒,连带着周围的乡邻也鼓噪起来,最终酿成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暴动,参与暴动的队伍达到七八万人,甚至一度冲进工业区外围,破坏了部分设施。
金港警备军毫不含糊,立刻出动了两个步兵协将暴乱主力击溃,然后联络了黄氏土司,双方分别出击,将暴乱剿灭。
以上这些情况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实际上问题很大。首先,高务实的确有明令要求京华各部企业在收购厂区、矿山等资产时“不得低于当地市价”,但这个命令是有漏洞可钻的。
老爷有令,不得低于当地市价?没问题,老爷的话比圣旨还管用,小的们哪敢不遵守呢?不过嘛,这个“当地市价”是可以操控的啊!
我京华绝不用强,单靠经济手段就完全可以把价值一万两的一块地给打到只剩三千两,你服不服?更别提还有盘外招——比如我找人散布传言,说这地方风水不好,但凡住在此处便会妨主(一家之主),会家宅不宁,会祖宗不得超度……等等等等。
一通操作下来,这块地的“钱景”就废了。可是这种事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当地人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亏大发了,于是自然与京华产生矛盾。然而京华的做法并没有违背高务实的命令,下面的警备军也好,土司军也罢,自然是站在京华企业一边的,会强制要求执行买卖,于是矛盾激化。
其次,金港警备军规模不小,但为什么出动的部队只有两个步兵协?因为高务实有规定,出动一个镇以上的军事行动分为两种,一种是有计划出兵,这种需要提前申请报批;另一种是应变式出兵,也就是战端由他方所开,京华被动应战,这种可以先出兵,但必须详细报备。
<div class="contentadv"> 一个镇相当于后世理解的一个师,高务实只能管到这一级,不可能如凯申公一般微操到机枪向左移动五厘米。因此,警备军在实际操作中为了避免麻烦,就会刻意把出兵规模限制在一个镇以内,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超过哪怕一个人。
这样做还有别的好处,比如当地顾委会(京华派驻各王国的“国策顾问委员会”)也会默许这种做法。道理很简单,万一老爷觉得“你这个地方怎么老出事?”那岂不是说明咱们干得太差了?
诸位,老爷震怒啊,咱们今年的考课悬了啊!
所以你看,顾委会也完全有动机配合警备军。诶,一个镇的兵力出动必须详细报备,但我只出了两个步兵协,那就只要上个简报就好。
于是高务实收到的就只有一封简报,上书:“某年某月某日,金港三村暴动,引周边动荡,乱匪数万,情势危及。我警备军临危不乱,立调第一镇步兵二协、第二镇步兵一协剿灭之。此役黄氏土司亦有出兵助战。”
这就是战报——既没写清楚暴动参与者究竟有多少“兵力”,只笼统说“数万”,也没有说明警备军击毙多少、重伤多少、俘获多少,甚至连自身伤亡都不必细报。
为什么可以这样?因为根据以前的经验,警备军打民变跟玩儿一样,往往正面击溃兵变主力五万,自身损失只有两位数。因此后来不知何时起,干脆就不报自身伤亡了——反正有归化户籍制保底,兵员随时补充,这点损失压根都没有必要提及。
至于“乱匪”如何处置?由于高务实早年本就有立威之心,但他又比较要脸,所以一直都不怎么过问。在这种鸵鸟政策下,下面的人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不拿这种事让老爷为难,他们自己主动处理了……
你问怎么处理的?嗯,之前多次说过,当初负责剿匪的是岑凌,而他在安南混出来的绰号是“岑阎王”,诸位可以品一品。
不过,事情如果只是这样,那也还在可控范围内,毕竟别的不说,单从结果导向来看,安南如今的暴动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也是事实。如果高务实现在回过头去找当地顾委会和警备军的麻烦,多少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高务实这次有些生气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弟弟,甚至他还发现刘馨在这件事里选择了默许。
勃泥,也就是加里曼丹岛,在南洋群岛之战结束之后被分成两个军政区块,即“北勃泥”、“南勃泥”。高务实那位原本在台湾岛就以强势著称的弟弟被调往勃泥,一开始只管北勃泥,后来高务实发觉南北勃泥分开管不符合当前形势,还是得先一起管着,等局势彻底稳定再分开管理,因此让弟弟直接管了整个勃泥。
结果这下倒好,南北勃泥拢共也才六七十万人口(指在册人口,山沟沟里的不算),不到一年就被这小子干掉了十四万。人头滚滚,血流漂杵啊!
这小子倒是也给秘书处交过报告,但不知为何,一贯比较讲人道主义的刘馨居然默许了这小子的处理办法,当时只在报告给高务实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勃泥土著不堪教化,你老弟今年杀了好些了。”
由于她当时语气过于轻松,高务实压根没当回事,现在回头看报告才知道,一年不到就被清理掉两成人口!
让你们抚剿并用,抚为主,剿为辅。你们倒好,是要清空这74万平方公里的大岛吗?——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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