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倒进嘴里品味时也没有好味道,像是某种枯萎的植物与石头渣子的混合体。药粉入腹,只要运气功法,这些貌似腐朽之物突然活跃起来,不久化作灵气。
引导着药物化成的灵气在体内运行几轮,外部灵气与体内灵气完全融合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
灵气在体内运行,遇到伤处自然而然开始修补。之前体内灵气有限,大部分还得维持灵气运行。虽然有修补,也只修补到一个暂且不出事的程度。此时灵气充足,修补力度大大增强。
服药疗伤第五天,冯茂在教务处旁边的小房间里停下主动运功。只觉得体内灵气运行如水银流动般顺畅。体内的伤处貌似完全好了。感受着灵气运作,冯茂再次感叹自己上次服用药物简直是暴殄天珍。
冯茂却觉得心里还是有些迟疑。现在身体主要部分与比较细微的部分再无损伤,然而运功力量若是够强,体表更细微处在运功之时又会遭到些许损失。只是细微处数量本就极多,痊愈速度也颇快。些许短暂损伤根本不影响整个身体的运行。
这感觉让冯茂忍不住左右为难起来。从完美的角度来看,最末端够完美,必然能施展出更强大的力量。然而冯茂亲身红袍圣者对自己施展‘圣光洗礼’的结果,知道便是强行改变身体一部分的本来运行,身体依旧能创造出新的运行轨道。以冯茂现在的水平也评价不出孰优孰劣。
想来想去冯茂还是选择了稳妥的方法,暂时不要自作聪明。想完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此时贸然行动?
从教务处旁的单间进了教务室,冯茂告诉教务长,自己的伤势已经恢复。教务长也不多听这话,立刻让冯茂挽起两只手臂的袖子。仔细检查后,教务长居然第一次露出了对冯茂的赞许之色,同时赞道:“知道适可而止,很好。”
冯茂这下有点不高兴了,自己不敢乱搞是一码事,但是自己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与适可而止根本不是一码事。
教务长看着冯茂的表情,他脸上的赞许之色很快消失,转瞬就恢复到严肃的教务长模样,“冯茂,你吃了这几次,有没有感觉到少量服用其实浪费的更多。”
冯茂点点头。他的确清楚感觉到一部分灵气在运行中莫名其妙的消耗掉了。
见冯茂表示顺从,教务长职业习惯般的百上加斤,把老生常谈那套拿出来讲:“只给你们这么多,完全是因为700年来有太多太多血的教训。这种药物一旦过度服用,就很容易过度使用力量。一旦过度,立刻就可能遇到不测之祸……”
从教务长那边出来,冯茂并没有对教务长生出负面情绪。看得出,教务长的确是说的大实话。教务长说的道理并不难理解,任何管制类药物,包括毒药在内,只要在合理安全的剂量下都是妙药,有些管制药物甚至可以称为药到病除的灵药。然而一旦使用量超过了那条界限,服用者立刻就很惨。
吃过那么多苦头之后,冯茂知道自己根本没胆量以身犯险。
服药疗伤是趁着中午时间。下午还有课,冯茂回到宿舍就拿出早晨吃饭的时候已经买好的两个面包与半条香肠。暖气还有两天就要停了,去教务处之前已经把面包和香肠包好放在暖气片上,此时吃起来热乎乎的。
狼吞虎咽的吃完,冯茂拎起已经准备好的书包直奔教室。这时代的大学学生有机会都要往最前排挤,尤其是大讲堂里头的公共课。冯茂到了教室,就见前十排已经挤满了人。礼堂都是那种一个挨一个的座位,桌面是整块的台板,椅子背部高过桌面,正好形成了一个遮挡的台面。冯茂也不和他们挤,在后排一个舒服的位置上坐下。
有法术就是这么好,根据高中的声音反射原理找到教室中远离讲台的声音汇聚点,用法术维持一个简单的小模型,不仅能清晰的听到老师的课程,还能起到过滤杂音的功能。这也只是法术的小小应用罢了,最重要的是冯茂完全知道自己想听哪一部分内容。
手术实习中遇到了太多问题,大多问题能在教科书上找到合理解释,至少能找在冯茂看来似是而非的解释。冯茂想听听老师对这部分会怎么讲。这也是勒内阁下授课的原则,如果学生们都没有问题,讲课又有什么用呢?
坐下没多久,就见有人进了教室。好多人都扭头看过去,冯茂瞟了一眼,进来的是位美女。冯茂以前也喜欢看美女,自从与桑德拉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对美女没了兴趣。
教室里好几位男女都对这位美女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冯茂直接扭回头翻看起笔记本,笔记本上记录着自己想听的内容,以及与教科书上对应的问题页码。拿出两张书签插到对应的书页中,冯茂感觉与自己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上坐下一个人。扭头看,居然是那位美女。
美女也扭过头与冯茂对视一眼,冯茂收回目光继续之前的工作。他不想也不敢在手术室里显摆针灸的手段,自然就得按照教科书上讲述的知识来办。
正在整理,白皙的手掌把一张纸条推到中间无人座位靠近冯茂的那边。冯茂没有去看妹纸,只是用自然的动作摸过纸条,不引人注意的放到书本后翻过来。就见纸条上写着‘放学后到校外花园,我想请教你些事情’。
美女见递过来的纸条被冯茂看到,站起身就向前排去了。看着美女窈窕的背影,冯茂觉得纸条上要是写了‘放学后在厕所等我,揍死你’这样威胁的话,或许能让自己有点兴趣。就这么一句含含糊糊的话,……呵呵。
想到美女,冯茂就想起桑德拉。那样的迅猛果决,那样的临危不乱。虽然她中途逃走的事情让冯茂回想起来有点堵心,但桑德拉的目的毕竟不是逃走。如果她没有退学,又肯和冯茂在不施展法术的情况下比试一番武斗的话,冯茂觉得自己也许就能原谅她。
甚至不用真的比试,有时候想起桑德拉解开衣襟展示腰间砍刀的顺畅动作,想起她在血光中挥刀的妙曼身影,想起她粘了血时依旧高雅美丽的脸庞。心中的气愤就自然而然的消散。
把纸条揉成小球丢在地上,冯茂将这个女孩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医学院的教授都是一线医生,水平真的不错。听完了课,冯茂基本明白了那几段内容,剩下一点不明白东西他准备留着,等实习的时候看看自己能否有更深的想法。
老师宣布下课,冯茂收拾了书包直奔餐厅。一顿饱餐之后又买了几个面包和半条香肠。胡安已经在吃饭的时候很自然的给玛丽留下个位置,只是肉类不多。面包给格蕾雅女士,香肠就给玛丽。玛丽不是那种皮包骨头显得好看的人,这段时间她看上去终于有了点肉,立刻就顺眼很多。玛丽还需要继续吃肉才行。
到了根本没换地方的‘治疗室’,冯茂进门就见到胡安终于按照要求更换了铺位。原本胡安搬了几张破床,让针灸的病人躺着趴着接受针灸。此时除了留下一张用来做手术的床之外,其他床统统变成了比肩膀宽度窄一些的窄条床,长度也缩减到人趴在上面,脚伸在床外的长度。虽然床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占用空间并没有因此更多。
玛丽已经在房间里面把凳子排好,那些不需要趴着的家伙会坐在凳子上接受针灸。经过这番拜访,不大的屋子已经能同时给四五十人治疗。此时屋子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穿着白大褂的玛丽正在给他们安排顺序。玛丽见到冯茂进来立刻抱着夹了记录本的小木板迎上来。看她的模样,真有点值班小医生的意思。
果然是熟能生巧,这段时间玛丽已经能熟练使用文字。拿起她递过来的记录本稍微浏览,大概就确定了病人情况。在玛丽带领下,冯茂根据病历记录给病人治疗。
以前他当病人的时候,总觉得医生看着就比较敷衍。此时自己当了医生,立刻就换了屁股就换了脑袋。
对病人来说,医生就是100%,从病人的角度当然觉得这些理所当然。从医生角度,一个病人只是自己每天治疗的病人中的1%,是一生中诊疗过的数万病人中的一个而已。
医生的注意力都放到治疗上尚且不够,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微笑面对病患’‘记住每一个病人的容貌和病历’。
在玛丽带领下,冯茂根据病历记录对病人稍加探视号脉后就开始治疗。最近这帮来治疗的人目的也变了,非得形容的话,已经从治病变成了缓解身体持续的不适感。
冯茂正想研究‘身体疲惫’的问题,如果能消除疲惫,不管是学习或者练功,做事效率自然而然就能提高,这帮病人马上就有了新价值。
有玛丽帮助,冯茂治疗更不需要思考。只用根据记录进行处理,记录上那些特别符号代表着冯茂总结出来的分级方式。如果发现病人体内的情况与记录相差太多,让玛丽询问一下病人的姓名就可以查出是不是搞错了人。
七点二十分,冯茂给今天给排名最后的一名病人扎上针,随即吩咐玛丽开始收拾东西。七点三十分钟,冯茂背着医疗箱和玛丽向着住处去了。
见到冯茂带着玛丽回到屋里,已经在屋里的格蕾雅女士抱着装面包的袋子,带着小儿子回那边的住处去了。玛丽和妹妹在小厅里吃饭,冯茂在卧室兼书房赶紧整理病人记录。
研究‘身体疲惫’是个很大的课题,冯茂最近最想研究的还是经外奇穴,只是还没遇到样本。研究身体疲惫的工作需要很长时间,冯茂也不着急,这么长时间里一定有机会遇到。
刚把数据整理出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冯茂从屋里走出来,玛丽已经静静的拉起妹妹,见冯茂出来,就静悄悄的从小厅走进卧室兼书房,又静静关上门。
冯茂打开门,门外站着房东。该来的还是要来,冯茂已经做好了被房东质问的准备。房东进了房间,左右看了看,就关上门说道:“冯茂先生,我听说您在行医。”
冯茂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不满的质问道:“你听谁在胡说八道!医学院的学生私自行医立刻就开除,我怎么可能行医!”
与冯茂想的不同,房东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说道:“对对对!冯茂先生,我这是昏了头,胡说八道呢。您没有行医,您可没有行医。”
冯茂瞪着房东,很想直接把这厮扔出去。只是自己还要在这里住,实在不愿意动手。
房东纠正过自己的说辞之后,露出了请求帮助的表情,他请求道:“冯茂先生,咱们二楼有个住户,我想和您一起去他那边坐坐。”
“你想做什么?”冯茂怀疑房东设下了什么陷阱。
“真的只是坐坐,就去坐一坐。”房东眨巴着眼睛想暗示,却只能暗示到这个程度。
冯茂觉得自己暂时没必要和房东闹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这座楼里没有任何超凡者,便是有什么破事,冯茂有信心靠自己杀出陷阱。有了自信,冯茂答应下来。
房东立刻在前面领路,还没进那户人家的房门,冯茂就明白房东没有安排暴力陷阱,屋里面有病人。
进到二楼那户的卧室,就见床上的病人正在痛苦呻吟,稍一检查就发现这位是胃穿孔。冯茂立刻说道:“这位是胃穿孔,得赶紧送去医院手术。”
原本还很焦急的病人家属听到这话并没有动,包括房东在内的众人目光都落在冯茂身上。冯茂不满的说道:“赶紧去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房间里没人回答,沉默了一阵,房东低声说道:“冯茂先生,您觉得他们家像是能住得起医院的人么?”
冯茂沉默了。他的住处可谓家徒四壁,这家人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东西,虽然东西都是廉价货,可比冯茂屋子里的东西多多了。但冯茂是因为觉得自己没空打扫,所以不愿意添了东西让自己烦心。他的财富从来不依靠这些家具来体现。这家人屋里的一切大概就是他们的所有财产。这点财产的确不足支付医疗费。
正在想。房东轻轻拉着冯茂到了走廊,低声请求道:“冯茂先生,这家是我这里的老住户,一直是老实人。我请您帮个忙好么。”
冯茂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说道:“若是病没治好,他们大概就觉得是我害了他们的家人。病若是治好了,等这家人不再为这个病提心吊胆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出去吹嘘。到时候我怎么办?”
“他们肯定不会出去乱说。”房东极力想让冯茂打消疑虑。
冯茂摇摇头,他不相信房东的话。格蕾雅女士说过,冯茂哪怕住在贫民区附近,也绝不是贫民区的人。两边的想法完全不同。然而冯茂感觉自己在贫民区学到了很多,至少见识了以前在他生活圈子里没见过的太多东西。
把房东叫出门外,在走廊尽头的僻静处。冯茂解释道:“房东先生,他们不是为了害我而乱说话,他们只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克服他们原本没机会治疗的疾病。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有吹嘘价值的事情。你让他们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这不可能。”
有些话不能对房东讲,因为房东也理解不了。冯茂接触到的勒内阁下、索尔阁下那些人,他们做任何事只是因为自己想做,他们想说的话都是他们觉得有必要说。可以说他们任性,可以说他们自我。但是强者们都这样,连还没有成为强者的冯茂也希望自己这样生活。
而这一家人明显不是强者,既然不够强,就需要各种交流。交流中就会忍不住向别人讲述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得意之事。这就是纸包不住火的原因。在强者那里,再凶猛的烈焰都能用纸张严丝合缝的包住,就是核爆炸只怕也突破不了那薄薄的纸张。
房东脸上都是为难和讶异,冯茂觉得自己未免有点拿房东撒气,就转过身去。这段时间里面,冯茂在经常想起桑德拉的同时,也决定掐断这段孽缘。能掐断的办法莫过于忘记桑德拉,经过不少尝试,冯茂发现想做到忘记过去的事情的办法就是自己变得比现在更强。强者才有能力遗忘,强者才有资格放手。
而这家病人无疑没机会变成强者了。
“冯茂先生,我知道您让那边的一家人经常来这里住。”冯茂背后的房东再次低声开口了。
冯茂心中大怒,腾的转过身。
房东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赶紧低声解释道:“冯茂先生,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您这样有怜悯心的人为什么会觉得只有那边才有穷苦人呢?您都肯对那边人的施以援手,为何不肯救救您身边的穷苦邻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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