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苍山,绵延数百里。
冥冥落日孤悬天际,发射出血一样悲凉的光,将这座塞外雄梁挟裹在余晖残照之中。
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矫健灵动,其身披血红的夕阳,驭风而翔,时而冲上云霄,刺破苍穹,时而俯冲而下,鸟瞰地面,它的身上似乎附着着沉睡在此的乡亲的冤魂,向来替他们沉冤昭雪的人致敬。
胡天八月,朔风劲吹,苍山之巅,一列人马静静地屹立着,似乎已经很长时间了。
“土地爷,不瞒您说,三年前,突厥人打破了幽州城,派兵来到我们这儿,将这里的粮食、钱财抢了个精光,最后还要我们跟他们走。”
“起初乡亲们不干,突厥人就动了刀枪,杀了几百号人,乡亲们没辙了,保命要紧呀,只能跟着突厥人往关外走。没成想,官军又打了回来,赶跑了突厥人。本来我们想,这下可好了,能回家了,可谁知道当官的一见我们,立刻就瞪眼了,说我们跟着突厥人,是背叛祖宗,是附……附啥来者?”张老四闷头闷声的说道。
“附逆!”狄仁杰脸沉似水的说道。
“对,就这个词,就这么着,我们就又被关了起来。”张老四激动的说道。
“不对啊!老夫曾经记得,朝廷曾经下旨特赦,还给了慰抚款呀!”狄仁杰皱眉说道。
张老四一伸大拇指说道:“嘿,您还真是土地爷,什么都知道,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被关了大半年,听说州里头来了一个新刺史,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刺史,他说什么朝廷大赦,把我们就都给放了。”
狄仁杰闻言心中一动,双目如同鹰眼一般扫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郑强,接着问道:“那慰抚款发放到你们手上了吗?”
“官府倒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但是这钱始终没见着,有一次我们到县衙去要,但太爷一见我们就瞪起了眼,说我们跟着突厥人走,本就是犯了大罪,不杀头就是好事,还想要钱?说完,就把我们给轰出来了……”
紧接着张老四又把官府没收土地一事,随后他们聚众到有种告状,结果被县内得知,撕了状纸,抓了人,说是附逆刁民闹事,这是杀头的罪过,紧接着他们一行人气氛不过,联合大柳树村周边的八个村子,数百人围攻幽州牢房,救出了被关押的百姓等等。
狄仁杰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气得铁青了,喉咙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截断张老四的话后,压低声音,不悦的说道:“这就是你治下的百姓?”
“身为一州刺史,封疆大吏,麾下出现这等欺凌老弱、草菅人命的人,竟然不知不晓,难怪国事无宁,突厥入侵了!”
这话就有些重了,郑强闻言脸色忽青忽白,沉默了半响之后,拱手说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卑职一清二楚,只是还未来的及和您说,不如咱们借一步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方大人,你就在这里说,当着张老四等一众百姓的面说!”狄仁杰说道。
郑强闻言刚要说话,张老四等人突然惊“咦”一声,反应过来,“土地爷,方大人?哪位方大人?幽州城内的那位刺史大老爷好像也姓方?”
狄仁杰闻言心中一动的问道:“那你们见过这位方刺史吗?”
“我等小民哪里能见过刺史那等高官呢!”张老四闻言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
“倒是您旁边的这位方大人我倒是瞅着有些眼熟,哎呀,我想起来了,上一次也说有一位方大人要来,好像就是这位方大人。”
“等这位方大人走后没多久,慰抚款就发了下来,霍,白花花的银子,我张老四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而且田地也分给了我们,只是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狄仁杰追问道。
“后来过了大约半年的时间,田地被官府收走了,县里的太爷还让我们拿钱偿还前期下发的慰抚款……接着就发生后来我们冲击官府的事情……”
“而且我还听闻一些传说,都是关于这些慰抚款的。”
“什么传说?”狄仁杰问道。
“好像是和我们三合县临近的八个县的太爷也贪污了慰抚款,然后被那位刺史大老爷给拿下了,后来这些人好像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据说就是这位刺史老爷派冤魂干的……当时我们还庆祝呢,期盼着这位刺史老爷也派冤魂把我们这里的太爷给弄死,谁知道没盼来冤魂,反而盼来了您这位土地爷!”张老四喜气洋洋的说道。
狄仁杰闻言轻斥一声说道:“胡说,哪有什么冤魂。”
“是,是,土地爷说的对,就算是有冤魂……呸,在您面前哪能有什么冤魂啊!”张老四急忙说道。
“你们冲击了牢房之后,后来怎么样?官府有什么说法?”狄仁杰又问道。
张老四仿佛欲言又止,过了片刻他把狄仁杰拽到一边,压低了嗓门说道:“土地爷,这话,我也就和您说,您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可就完了。”
狄仁杰微笑道:“你放心,我是土地爷,土地爷说的话,难道你还不信吗?”
“据说太爷等人本来要把我们全部抓走杀头的,可是后来这件事惊动了刺史老爷,他老人家亲自来到我们三合县调查了一番,后来官府就出了榜文,说我们什么情可悯,什么有因之类的,当时死去的村民也都允许家人前去收敛,甚至慰抚款又发了下来……”
“而且我还听说刺史老爷打了太爷,打的可凶了,我估摸着太爷也活不久了,不过刺史老爷可是位好官啊!可惜的是这种官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还容易被下面的人蒙蔽。”张老四叹息一声说道。
随后张老四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狄仁杰在认真倾听,又不是的询问几下,等张老四说完之后,狄仁杰细细的品味了一番后,发现张老四说的话虽然是漏洞百出,甚至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狄仁杰感觉自己已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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