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老太太落寞的背影,原云柯久久才收回目光。
可怜天下父母心。
白若琳真的是幸福的,这一点她没骗老太太。
这种放弃荣华富贵的生活奔向爱情的故事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大概率会是悲剧,可白若琳不一样。
她是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她想要自由行医,想要一个能容忍她做女大夫的丈夫。左江脾气仁义宽厚,爱她如命,两人除了身份地位两个人是天作之合。
目标明确,懂得放弃,敢作敢为,不贪多,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不幸福呢。
作为女儿的左梅笙可就傻多了,她只学白若琳的皮毛,却因为心智不行落得个惨之又惨的境地,连灵魂都被诅咒了。
栢松院里的气氛很是低沉,每个人的神色都恹恹的。
主人被罚,心情低落,下人们自然也不好过,各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小丁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屋子里头的亮光愁的唉声叹气。
一时丫鬟过来送吃食,小丁在门口道:“少爷,您从回来就没吃饭,吃些东西吧。”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音,他便斗着胆端着托盘进了书房。
书房里白百宏正在摆弄一只旧匣子,神色无比专注。
小丁将饭菜放到边上,小心劝道:“少爷,先吃饭吧。”
白百宏像没听到似的,好好将匣子锁上,才抬头看了看饭菜,“没有酒吗?”
“老爷嘱咐了家里,不许给你酒喝。”小丁利落地摆上饭菜。
白百宏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连酒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
小丁鬼鬼祟祟地看了看门口,从腰间拿出一个长嘴酒壶,“少爷您看,奴才早就准备好了。”
“你这猴儿,果然是个精灵的,快拿来。”
白百宏接过递过来的酒,深深地闻了闻,“太白居的二月河,回头赏你银子。”
小丁笑嘻嘻道:“谢少爷赏赐,少爷高兴就好。只是……”他垮了脸,“要是老爷知道了,奴才这屁股又要开花了。”
上次在白云山庄,小丁已经领了二十板子。
“放心,爹在山庄子忙活着呢,这院子里的女人哪个都不待见我,不会有人发现的。就算有人发现……”
白百宏拍了怕胸脯,“少爷我能保得住你。”
“那谢谢少爷了。”小丁给他满上酒,“少爷也莫要犯愁,曲掌柜说的对,您是白家独苗,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千万莫跟一些可有可无的人计较。”
白百宏将一盅白酒喝下肚,只觉肚里暖洋洋的,心情随之好了许多。
“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所以这不再大的委屈你少爷我都忍下来了。曲掌柜说了,凡能成大事者,必先忍常人所不能忍。”
小丁又将酒满上,“少爷英明,小的跟着少爷不知是几辈子积下来的福气。”
“跟着少爷有肉吃,以后有你的好处。”
“是,是,少爷别光喝酒,吃点菜垫垫底儿,省得吃酒吃的难受。”
伺候的主子高高兴兴的,小丁忽然吞吞吐吐地说道:“少、少爷……那柳家婆子又来要银子了,少爷……”
啪一声,酒盅被白百宏重重撂在几上,“怎地还没足够,她家前前后后要了能有上百两的银子了吧,真当她的女儿比醉香楼的头牌还值钱?一百两银子,我能买十个她闺女那样的女人!”
“柳家婆子说她闺女怀了您的孩子,不一样……”
白百宏气得脸上涨红,“真不要脸,要么说有了男人的女人脸皮厚了。人都死了,我怎么知道怀没怀,就算有了那又怎么样,孩子又不是只有她能有?真真的不要脸皮!”
发泄了半晌,他抬眼道:“这次还要多少,多了可没有。”
“这回柳婆子不要银子,说是要您给她小儿子道药房做个学徒。这件事若是成了,便不再烦你了。”
“呵……胃口真大。”
白家药房的大夫哪个放到别的城里,都算得上名医。白家坐堂大夫的学徒以后出来后,独自开个小药房或是留下做掌柜都是极好的营生,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柳家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看来钱财已经打发不了了。
“少爷,奴才担心,以后柳家人继续拿这件事要挟你,现在他们胃口已经越来越大了。”小丁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知道。”白百宏被这番郁闷折腾的没了醉意,脑子清醒的很,“等我解了了这闭门思过,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一家。你先胡乱应承他们一番,告诉他们做学徒这事要找机会,耐心等着。若是再来烦我,等着鱼死网破,我让他们人财两空,看谁丢人。”
“少爷英明,奴才得空就去办。”
小丁再次给他满上了酒。
白百宏仰脖将杯酒喝干,叹道:“秦姨娘真是不中用,连个小小的下人都摆布不了,怪不得一辈子都是姨娘。”
白府主子少,院子不少,但大半宅院都是暗着的。所以傍晚的白府空荡荡的,些许的点点亮光趁的如鬼火一般。
西南的角门一开,一老一少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
廖婆子跟看门的婆子道了声谢,与她小女儿小春子打着灯笼进了园子。
小春子不过十一二岁,这会正因为没睡好就被带进来闹脾气,气得廖婆子说了两句狠话,才不哭闹了,撅着嘴跟在她娘身后。
顺着东石河的石子路走着,夜风吹的灯笼里的光忽明忽暗。
“娘!有鬼呀!”
小春子尖叫着指着前面,躲到了廖婆子的身后。
廖婆子强作镇定,伸头仔细看了看,只见前面不远处便是绿水阁了。
被夜色笼罩的绿水阁静静地坐在那里,竹帘被夜风吹的啪啪作响,一团白色的什物突然窜到水廊的栏杆上,发出咕咕的声音。
廖婆子镇定下来,“瞎叫唤什么,不过是园子里的白锦鸡罢了。”
小春子拍拍胸脯,从她身后钻出来,“吓死个人了,绿水阁可是闹鬼的,咱们别从这过,从小蝶山绕过去吧。”
“别闹了,本来就晚了,姨娘还等着药呢。”
秦氏多年只得白兰如一个女儿,再无所出,所以经常在民间寻一些助孕的偏方。廖婆子手上的便是新得的偏方,昨个吃药的时候打翻了一碗,今天接不上流便前功尽弃,故派她赶紧配来。
小春子缩着脖子,“我听她们说柳叶姐姐就在在那里被阮夫人带走了,太吓人啦,反正我不过去。”
“那有什么可怕的……”廖婆子往前走了两步,又缩了回来,“绕点远就绕点远吧。”
母女二人绕了一大圈才回了秦氏所居的金玉堂。
秦氏听到廖婆子在外面交代人熬药的声音,皱着眉头走出小佛堂。
廖婆子正好进来复命,秦氏不耐道:“廖妈妈你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
“我那小孙子发烧发的厉害,实在没法子。”
廖婆子是秦氏的奶妈,从小带大的情分,自然也不会当真跟她计较。
“可看了大夫没有?”秦氏的手捻这佛珠道。
“看了,也吃药了,家里有人看着,我就赶紧回来了。”廖婆子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姨娘,那柳叶被水鬼抓走的事在府里传的很凶,连我家闺女都知道。”
手中的动作骤然一停,秦氏露出惊慌的神色,“真闹的这么大?”
“还不是柳叶死的地方不好,那是阮夫人死的地方,早有各种传闻,再加上柳叶这么一死,传的就更邪乎了。”
秦氏眼珠连转,摸了摸砰砰跳的胸口,“妈妈,你说柳叶的事不会暴露吧。”
廖婆子急道:“姨娘快别说这话,柳叶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她是在绿水阁附近玩水掉了进去。”
“可、可是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知道柳叶很可能是自杀的,她……”
“姨娘,您不能这么想。柳叶和大少爷的事您是说不上话的,人家郎情妾意你不能管也不能管。就算她想不开死了,那也是她自己命不好。”
是啊,她就是一个妾而已。人家大少爷是正经主子,主子看上了她院里的丫鬟,她能说什么。
对,左右不关她的事。
如此想着脸色好了许多,刚要捻动佛珠,突然一声巨响吓得两个热一个哆嗦。
只见一个气鼓鼓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姨娘,你们怎么回事,柳叶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和你们有关系?!”
夜色更浓了些,偶尔的夜枭声传来,怪异又恐怖。
白兰如却觉得一点都不可怕,就是有点冷。
可身上的冷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凉呢。
她迷茫地走在小路上,身后的丫鬟不敢打扰,只默默地跟着。方才三小姐在里面和姨娘吵了一架后,气呼呼地出来了,连院子都不想回了。
白兰如跟柳叶没有深交,只记得她和自己一般大小,她眼睛大大的,笑的时候两颊会出现大酒窝,但她很少笑,总是低着头。
她绣工不太好,有一次听到她娘在院子里骂她不中用,绣工不好不得老太太喜欢。偶尔姨娘会派她来给自己传个话,她声音怯怯的,让人听了心里着急。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死在了她的亲人手里。
姨娘并不聪明,很容易便激出真话来,那些残忍的真话。
原来,大哥去年年底便看上的柳叶,但他说爹不许他在没成亲前在屋里头放人,只让姨娘别使别人知道便是。
去年的柳叶才过十三,姨娘居然答应了!
虽说在边远的穷苦地方早早地将女儿嫁作他人妇的人有不少,但在贺州这种富饶地方已经很少有这种事了。毕竟不是穷疯了,谁舍得自己没长成的女儿给人糟蹋。
而无知又耳根子软的姨娘竟然真将柳叶给了大哥,还给他们腾地方私会,简直蠢不可及。最让人齿寒的是,柳叶死的时候竟然有了身孕!
柳叶今年才勉强十四岁,太缺德了。
她怎么有这样一个缺心眼的姨娘和缺德的大哥呢,还说什么撑起白家,撑起个屁!
听廖婆子的话音,她们还委屈上了,说是总被柳家婆子威胁着要钱,成天提心吊胆已经是惩罚了。
明明是活该。
白兰如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的。这个把柄柳家能吃一辈子,谁让你给人家一个天大的把柄呢。
她劝着姨娘赶紧跟老夫人坦白,这事得老夫人出面才能摆平。可她那个蠢姨娘竟然以死相逼,逼着她立下不可泄露此事的誓言。
还说什么她这么铤而走险就是为了讨好大少爷,大少爷以后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是自己的靠山,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他。
说的合情合理,她都没有办法反驳,可事儿怎么能这么办。
事情该怎么办,却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这样不对,骨子里都不赞同。
走着走着,白兰如突然觉得不远的房舍亮如白昼,她停住脚步,道:“这里是……”
跟着她的小丫鬟见她终于说话了,忙凑过来说道:“这里是表小姐的降梅轩呀,小姐你走的太远了,都快走出园子了。”
“这院子怎地这么亮?”
“小姐你忘啦,表小姐白天见不得光,只有晚上能出屋子,晚上可不要可劲儿地玩吗。你听她们的声音。”
白兰如仔细听着,果然有女声道——霍家有女名不知,文武双全世难求;一遭问得父兄殁,提刀跨马奔边关;杀得南蛮喊爹娘,守得边关安宁日;封将一时万人喝,不知将军是女郎……
“是霍将军的故事。”
白兰如抬脚向降梅轩走去,丫鬟都来不及阻拦。
这是青芽今天第三次生气了,真的太气人了。
这白家的人从老到少是不是都有病啊,一个个不睡觉跑到小姐的院子瞎折腾。她们玩皮影戏玩的正开心呢,真讨厌!
原云柯看向神色同款落寞的白兰如,不由感叹:今天白家人都碰到倒霉事了,可真巧。
不过这白三小姐算是白家人里最好看的小姑娘了。二姑娘和三姑娘长相更随白子炎,偏英气挂。
这个白兰如长相随她的母亲秦氏,五官长得很精致,小尖脸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的,长大一定是个小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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