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路易斯刚刚敷衍了从他身边路过的一个PSG的教练。他甚至不记得那个法国人的名字,他们只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教练交流会议上碰到过一次,泛泛之交都算不上。提姆拢了拢头发,看向那位法国人的背影的目光有些阴翳。事实上,那个法国人并没有过于得意忘形或是很明目张胆的让他难堪,但同样的事实是,如果不是他们刚刚赢了最近状态火热且夏天的时候从他们手里抢得派崔克-安柏的英超榜首球队,想必那个法国人也不会那么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QPR助教收回了目光,往主队更衣室走去。这期间他碰到了很多同事,包括分析师德怀特、一线队教练达里尔、足球总监蒙奇还有QPRTV的制作人、摄像师和主持人,以及主场比赛时需要负责诸多事务的俱乐部员工。他跟他们中的有的人随意交谈了几句,脸上始终没有笑意。而他们中的几个也在跟着他一起往更衣室走。快走到更衣室时,提姆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主帅已经去赛后发布会了。他想,如果记者们问出操蛋的问题,她也许会发脾气也许不会。她总是难以预测。
提姆推开了更衣室的门,德怀特和达里尔跟他一起进去了,蒙奇停了停脚步,自己走开。QPRTV的人和其他非教练组的俱乐部员工都被关在了门外。
像往常一样有音乐声,焦躁的鼓点焦躁的吟唱。不断有人从淋浴间进进出出。地板上除了臭袜子臭鞋,臭了的护腿板、绷带、胶布,还有毛巾、饮料瓶、能量棒的包装纸和几滩水渍。
提姆低着头,继续跟德怀特和达里尔说着下半场的一些数据。看上去,更衣室的嘈杂和臭味并没有影响他。他的目光忽然往左边飘了飘。钉在额那些水渍上。那些水渍,让他一瞬间感到异常的难受。他妈的,这些家伙就不能擦干了出来吗?!
跟着,达里尔和德怀特的声音都变小了,派崔克的声音进入提姆的耳朵。
“听着,大家,这确实是一场糟糕的比赛,我们本来可以踢得更好的,我知道我们可以。很可惜我们输掉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此失去了拿到小组第一的机会,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派崔克话音一落,多数球员都附和了他。
他不是天生的领袖,但他在更衣室的地位绝对不会比队长伊恩低。提姆想着。而且,派崔克说的没错,这场比赛才是欧冠小组赛的第二场,球队十二月去巴黎打客场,所有的主动权仍然在自己手中。
“我们周末要在联赛里打阿森纳,现在,那场比赛,是我们要集中所有注意力的!”派崔克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并不属于很浑厚的那种,确实是中低音,但充满磁性,有点像boyband的主唱。至于他的语气……
提姆抬起头,看向那个敷着冰袋的漂亮男人。尽管受伤了,但他看上去不错,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而那种不错,不是输了球之后的满不在乎,而是他明确的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他长大了很多。自比赛结束后,提姆难得弯了下嘴角。
派崔克说完拍了拍好哥们的肩膀,把剩下的工作交给了伊恩。
伊恩却没有说话。他冲派崔克点了点头,这是为了不让派崔克难堪,但他确实暂时不想说话。
这群狗娘养的,应该被骂一顿。伊恩想。还不是鼓舞他们的时候。等老板回来发完脾气……那时,他会说话。他也要把这群懒骨头痛骂一顿。
“其实……”已经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的莱昂蓦地开口,“如果不是最后有些蠢家伙想当英雄,我们至少能拿到一场平局,蒂莫西也不会伤。”
这话大家原本未必能听见,因为背景音里正有一段rap极具节奏地响起,声音还不小,但不知道是谁在莱昂说了一半之后把自己手机的音乐给关了。
JT抬起头,发现很多队友盯着自己。派崔克说完话之后他就有点心不在焉,他大概知道是莱昂在说话,但完全没听到乌拉圭人说了什么。他正一边担心老板回来之后大发雷霆,也许自己也要被骂,尽管自己好像没犯什么错;一边暗自思衬蒂莫西的受伤对于自己是个机会——他有同情心,他这么想时也祈祷荷兰人的伤势不要太严重。
“怎么了?”JT好奇地问。
雅各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嘀咕,“你真他妈蠢,这时候把歌给关了。”
JT舔了舔嘴唇,他女朋友刚发信息过来,所以他才关的。但他还来不及解释,只穿着条内裤的菲尔俶地蹦到了莱昂面前。
“你他妈说谁呢,莱昂?”菲尔其实一直在内疚自己的那个处理。尽管他妈的当时他确实是想当英雄。
莱昂在心里面骂了声蠢驴,没应声,但他用目光微微示意。
菲尔顺着乌拉圭人的目光瞟了过去,这才知道莱昂说的是本杰明。菲尔想起这一茬,随即转向本杰明,愤愤道,“你这个蠢极了的cunt,你他妈就不能传个简单球吗,你旁边那么多选择……”
本杰明抬起头,他的目光呈现出疲惫,但其实在他心里,另外一种情绪盖过了累的感觉。如果他做出了一个事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的决定,他浑身上下会非常不舒服。从哨响到刚才那一刹的所有时间里,他都在希望自己可以倒带。
提姆看了本杰明一眼,他知道本什么都不会说,甚至不会提醒莱昂是他助攻了他进的球,比分才一度保持1:1。而菲尔还在喋喋不休,仿佛这场比赛输掉只是本杰明一个人的错,而他妈的似乎越来越多的球员渐渐也都这么觉得起来。
“菲尔你个cunt给我闭嘴!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你个狗娘养的!闭上你的狗嘴!”提姆陡然大声吼道。
菲尔瞬时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提姆-路易斯的吼声和骂声?!提姆-路易斯的吼声和骂声——那他妈的像是霸王龙的声音……而他妈的霸王龙已经灭绝了他妈的不知道多少年了啊。菲尔一阵惊悚,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老老实实住了嘴。
更衣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就连淋浴间里也没了声音,亨克、冈萨洛小心翼翼地裹着浴巾走出来,接着是汉斯。
冈萨洛坐到自己的更衣柜前,怯生生地小声问身边的约翰,“怎么了?”
北爱人不耐烦地推开西班牙小子,“听路易斯先生说话,蠢蛋。”
****
陆灵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并吩咐保安不许任何人靠近,尤其是媒体和PSG的人。
此刻,主队更衣室门外,只有她一个。
更衣室里,提姆的吼声还在继续。陆灵依旧处于震惊中。自她认识那个男人以来,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脾气,从来没有。她怀疑,里面的情况是,球员们也被吓到了。
“这场比赛一开始派特就受伤了,我们运气确实不好。所以,你们他妈的就不踢了?在场上打盹,还是被那几个PSG的球员吓傻了?你们里的多数人,在没有派特的时候他妈的拿过英超冠军,记得吗?还是你们他妈的都失忆了?!”
她听到菲尔的声音。“我他妈都没机会拿到球……”
“菲尔-沃伦,没有我的允许你他妈的再说一个词,就他妈的给我滚到预备队训练去!怎么了?你认为我他妈只是个助教,没有这个权力是吗?你尽管试试!”
长达十几秒,没有人吭声。
“那个丢球不是本一个人的责任,是所有人的,包括我!他妈的训练课的时候强调了好几遍的东西,你们都能忘?我刚才跟德怀特和达里尔聊了不少这场比赛有趣的数据和时刻……”陆灵听到提姆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个人本场比赛犯了哪些错,每一个人!谁他妈不信,就自己站出来问我!”
依旧没人吭声。
“没有,是吗?好的,看来你们都知道自己有问题。听着,赢了几场球不算什么!赛季他妈的很漫长,我不想每个赛季都把这句话说一百遍,我他妈的不是你们的老祖母!你们自己好好想想!用脑子!”
陆灵选择在这个时候推门进去。
所有目光看向主帅。而陆灵看到的是,提姆脖子上的青筋暴突着,下巴上还有唾沫挂着。助教的头也转向她,余怒未消。
她明白提姆的暴怒从何而来。
她扫了一眼更衣室,目光极其冷峻。她问:“刚才提姆的话你们听懂了吗?”
这半秒,球员们似乎依旧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出声。还是伊恩先开口,“老板,我们知道我们这场踢得跟狗屎一样……我是说,我听懂了。”
其他球员们这才跟着队长开始附和。
“你们也知道接下来的重点是什么?”主帅仍然冷着脸问。
伊恩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阿森纳。”他吐出这个词。
紧跟着,球员们混乱的、或大或小的声音响起。
“我们要赢阿森纳!”
“派特刚才也说了,我们会赢下那场比赛的,老板。”
……
陆灵环视一周点了下头,没再说任何话,离开了更衣室,提姆跟她一起出去的。
“你是想现在跟我谈谈还是……”陆灵低声问助教。
提姆的声音有些哑,可能因为刚才吼的。“明天吧,克里斯汀,明天。”
“好。睡个好觉。”
****
这是九月底,但屋里暖气已经开了,而尽管加湿过,依旧干燥。
佐伊趴在她的腿上打盹。派崔克在沙发的另一侧看一篇战术文章,是QPR对阵PSG的比赛的。看发表的时间,作者应该是一边看比赛一边写的分析,应该都没来得及看录像。派崔克很快看完了,得出一个结论,作者通篇都在鬼扯。之后,他又在推特或者Instagram看到了几个队友的更新。“这是个糟糕的结果,继续努力”、“接下来我们会踢得更好”、“感谢大家的支持,可惜我们今天的表现配不上”……
派崔克自己先前也更新了Instagram,除了告诉球迷们他的伤并不严重之外,还写到:
【很遗憾今天的比赛结果,我们会变得更强大归来。信念!】
其实,大家都是类似的语气和措辞。派崔克想着。尔后,他又想起提姆在更衣室发怒的模样。
一切都混乱得很。
如果从今天的结果往前推,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异样的情绪在更衣室蔓延很久了。只是直到一切真的发生了,所有人才会真切意识到并承认这个。
他抬眼看向她,她一直在摸着佐伊发呆,持续了很久。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想谈谈吗?”他于是问道。他没想到她今晚会过来,但他很高兴她过来了。至少,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希望他在她身边的。
陆灵先把佐伊放下,之后抬起右手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脖子,然后才转向派崔克,问道,“谈什么?比赛?何塞?更衣室?还是提姆?”
“随便。”派崔克说。他说完放下手机,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又轻声道,“过来,姑娘。”
陆灵依旧看着他,但眉头蹙起,既没有动,目光还有些茫然。
派崔克无奈地撇了下嘴,下一刻,陆灵的脖子上多了双手。
他一边给她按摩肩膀和脖子一边说道,“至少我的手很健康。”
陆灵觉得全身都放松了。她改变了坐姿,往他的方向靠去,微微后仰,闭着眼睛,呢喃着,“谢谢,派特。我的确挺需要这个。”周末打阿森纳,派特是上不了的,她想。
其实她的思绪极其混乱,提姆发怒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阿森纳开局三连胜,之后状态有所下滑……
男人的双手一次又一次触碰着她的皮肤。脖子,锁骨,双肩。越来越像电流一样。陆灵发现自己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在下降。他只是在按摩,没有多余的。她告诉自己。可是她依旧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点声音。那一刹那,他的气息来到了她脑后。她刚刚放松的身体重新紧张起来。他的手指没有再动,紧接着,他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脖子,他在若有似无地啃咬着。他知道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之一。那很轻很轻,但那已经不是电流,因为过于灼热。曾经烫伤过彼此的灼热。她脑海里突然嗡嗡嗡地响起纹身机的声音。而他沙哑沉迷的声音马上击碎了那个声音,“Baby,baby...”
她知道不能回头,如果回头,他就会吻她。尽管她很想念他的吻。他们最后一次接吻……
陆灵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佐伊吓了一跳,很不开心地唔了几声,跑开了,但跑到客厅边缘又冲他们叫了起来,依旧在表达不满。
陆灵望向佐伊。那是她送给他的圣诞礼物。那个冰天雪地里的小斗牛犬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佐伊,乖女孩儿,去睡觉。”陆灵听到派崔克温柔地说。
她却不敢看他。她知道他想靠近,自己也如此。
但是……
她讨厌但是,他妈的她最讨厌但是,但凡有个但是,都他妈的不是什么好结果。
佐伊最后哼了几声,跑向了自己的小城堡。
派崔克站了起来。终于,陆灵看向了他。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目光也很有耐心。她干咽着,觉得艰难,却不得不这么干。“我们可能得谈谈,但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想好。你懂我的意思,派特。”
派崔克看着她的眼眸,淡淡一笑,问,“缇娜……你要我退一步吗?”
不!她心里有个声音嚎叫着,不!但她看着他,点了头。
派崔克垂了垂眼,思考了几秒,他抬起眼,坚定地摇头。
“缇娜,我做不到。”他说着走近了她,用手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声音又清明又执着,“Baby,我知道你感觉到的东西跟我是一样的,欺骗我或者你自己都没有意义。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想了很多,真的,从我决定回来我就在想。我从小的梦想是当职业球员,你从小的梦想是当职业教练,有一定的概率我们会在同一支球队工作,难道就因为这个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吗?这太荒谬了。这不像你是我的教授,我可以从你那里获取什么好处,我不需要你给我A,我们要做的是一起取得A……还有,你知道,有那种父亲是教练,儿子是球员的情况,他们不会徇私,为什么我们就一定会?我知道,我知道,这里面仍然有更衣室的问题,还有媒体和球迷会这么看待这件事……但是我已经证明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球员,你也已经证明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教练……”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暧昧起来,他的触碰依旧像电流一样。他循循善诱着。
派崔克见她不说话,贴得更近。他的嘴唇碰着她的侧脸,一下碰着,一下不碰着,“Baby...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过去的故事,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我好想看看那张黑桃国王……”他说着亲了她的侧脸,接着一点一点移动,移向她的嘴唇。他有点怕,不是,是很怕,他有多久没吻过她了?他妈的他又觉得自己变成了处男,甚至是没接过吻的小男孩儿。
然而,她动了动,转过了脸。
派崔克有点失望,也有点生气。他猛地搂紧她的腰,嘴唇向下探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想起他第一次吻她,那他妈蠢极了,蠢极了,可是他妈的他似乎又在做同样的事。他的嘴唇落在她漂亮的脖子上,越来越热,越来越疯狂……
她其实是喜欢的,她其实不想拒绝所有这些。她喘息着呢喃着他的名字,“派特、派特……”
“Baby,kissme...”他的嘴唇绕到了她的耳后。
他急促的呼吸以及其他她感知到的一切让她整个身体都软了。
“派特……你不明白……不是只有那些……”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又没真的用力。
“让我明白。”派崔克使劲咬了一下她的耳沿。他祈祷不是因为该死的她还没完全忘了那个人。
“……YOUBROKEMYFUCKINGHEART!PATRICKAMBER!”
她尖锐的声音让他所有的动作在一刹那定格住了。就连呼吸都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