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伍德想到了很多东西，庞杂，冗长，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突然闪现的念头，都是有关《星海Online》的细节。

毫无疑问，星海是一款优质的游戏，先不说游戏内容，就凭那近乎于完全拟真的游戏环境，就足以证明该游戏的质量，至少他还没从网络上见过任何一条质疑星海真实性的评论，那些评价清一色的，全都在说：看，这才是真正的沉浸式游戏。

其实仔细想想，一款游戏能做到那么真实，本身就很不对劲。

要说画面真实，立体声环绕如同身临其境什么的，倒不算什么，几十年前的PC端游戏，甚至少部分手机游戏都能做到，特别是AR出现以前，那款风靡全球的《绿洲》，就已经把真实性给做到了极致。

可是，哪怕是《绿洲》，也只能依靠外部设备，才能给予玩家们‘身临其境’的触觉体验，而且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但《星海》不同。

甚至有玩家笑称，如果有人在进入《星海》的前一刻突然失去那几分钟的记忆，那个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再联想到《星海》那几乎等同于摧残玩家的游戏机制，比如去一个地方，不存在传送什么的，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又比如改造行星，制造飞船，同样需要一步步自己搬运材料，自己动手，一点都不人性化。

这备受玩家诟病的游戏机制，却被运营商轻飘飘的一句‘真实体验’给搪塞过去。

而玩家们也很热衷于这个说法，毕竟星海的游戏群体里，很大一部分都是冲着真实性来的。

更是有不少玩家叫嚣，《星海》与外面那些妖艳货色都不一样，《星海》是由数据构建出的一座真实宇宙，该言论一度被不少玩家认同，甚至许多游戏公司，都开始贴着‘数据宇宙’的标签开发游戏。

更是有不少投机者，创业者，开始打着这个旗号，想要借《星海》的成功框架，拓展其他业务，从投资商手里捞钱。

还别说，成功的例子也不少，比如不少空间站里都能看到依赖《星海》为生的培训学校，就是正规学校都有利用《星海》来拓展线上教育。

毕竟以《星海》的特殊性，玩家们都是利用睡眠时间争分夺秒的来登录，白天拿来工作玩乐，把睡觉时间拿出来培训学习，倒是很符合当代年轻人的价值观——正儿八经的劳逸结合嘛，啥也不耽误。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假设这款游戏并非单纯的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运营商不是没想过一些人性化的机制，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星海》上线那么多年，其实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不在少数，但正是因为那些科学上的悖论，以及‘这是游戏’的先入为主观念作祟，完全没人怀疑过这是现实世界。

毕竟，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傻到，拿电子游戏当现实世界看待？

君不见，哪怕各国官府都知道《星海》不对劲，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不对劲’而已嘛。

又比如说游戏里那构造几乎与地球一致的轨道电梯，比如那场正在远方天际交战的现实军方和游戏玩家……

伍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愈发觉得唐临没在开玩笑，但一眼就能看穿的科学悖论，却死守着他内心的底线，他一时间惊愕得无法出声。

好半晌后，伍德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

唐临似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倒也没再往深里解释试图强行说服，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完善的生态圈，是由无数生物相互作用的化学反应，一颗星球，不论再怎么像地球，如果只有人类的话，总是差了点什么……”

其实之前刚见到回到家中的伍德，唐临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目光，那种目光，他曾在江南精神病院里的羽毛那里见到过，他很清楚，那种绝望的，看开一切的，懒散中又充满悲哀的目光代表着什么。

唐临看着伍德，比起刚见面，他已经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少许重新焕发的光彩。

停顿片刻，唐临微微一叹：“以后有时间的话，可以多玩玩星海，说不定你能从这里，找到另一条路，一条……不是那么绝望的路。”

伍德内心忽的有所悸动。

唐临却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留给伍德的，只是一道背影，以及回荡在通道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

唐临脚步不停，很快来到空间站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舱室中。

而不知何时换上一身纯黑色晚礼服的羽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说吧，什么事？”唐临问道。

羽毛轻飘飘的开口道：“两件事，一件关于徐光启。”

“徐光启？”唐临稍微一愣，很快就把名字和面孔对上号，徐光启就是那个《星海Online》里工业流的开山鼻祖，曾经差点用工业机器人搞崩空间站的奇葩。

而现实里的他，唐临也有所了解，两年前研究生毕业，现在是一位在读的硕士生，只是唐临忘了他是什么专业，之前还想过如果有机会去京都，就去会会这个人。

羽毛点头，继续说道：“你说过要重点关注这个人，而最近我发现，他有创业的想法。”

“创业？”唐临哑然失笑，不过他倒是顿时来了兴趣：“他想干什么？”

“从《星海》得到灵感，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想法，”羽毛解释道：“他想做一款游戏，做一款只有死人才能玩的游戏。”

“死人玩的游戏？”唐临内心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怪诞，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让死人玩游戏？这得是多精神的人，才能想出来的神经病想法？

羽毛重复道：“是的，死人玩的游戏。”

“他认真的？”得到再次确认，唐临面色古怪，内心的那股怪诞愈发强烈起来。

羽毛点头：“具体构想是，用庞大的数据库，将一个人生前的所有记忆储存，并借用数据模拟的形式，来模拟死者生前的思维逻辑，从某种层面上将死人复活……就像网络上流传的那样，他想模仿《星海》，构建一座真正的数据宇宙。”

“行了，”唐临又好气又好笑的摆摆手：“让他瞎胡闹去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羽毛略显迟疑，但还是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各国已经深入研究过‘太空城推进器’的图纸，并作出不少可行性报告，最近应该会召开一场会议，就这个话题进行重点讨论，预计结果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谓‘图纸’，其实就是唐临根据永夜提供的技术，故意让羽毛画出来的一张草图，图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提及到的，可行的，未来的航天技术研究方向，唐临想借用这个，将全世界的研究方向做一定引导，为将来迟早要拿出来的技术铺路。

“这倒是个好消息，”唐临望着空间站舱外的夜幕，摩挲着下巴，认真的点点头。

羽毛盯着唐临的侧脸看了许久，犹豫了许久，最终同样将目光扭向舱外的夜幕，目光却忽的有所闪烁。

“其实，徐光启的想法，也未必有那么不靠谱。”

唐临怔住，下意识看了羽毛一眼。

一束来自某艘工业舰的探照灯光在这短暂的片刻间骤然闪过，短暂到感光玻璃都没来得及反应，晃得唐临下意识眯起双眼。

……分割线……

终于把这个难熬的剧情给熬出来了。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