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鸣感觉头昏脑涨。
不是身体疲惫之后的头昏脑涨,是单纯的头昏脑涨——就好像无数个脑细胞被发酵、变大、膨胀……慢慢地,一副图景出现在脑海里:他站立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膜里,塑料膜呈倒四棱锥形,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琥珀,四周是海水。
没等他仔细看,图景变了:一个奇怪的生物站在他面前。那生物有着浑圆的脑袋,两只耳朵既大且长,竖在脑袋两边,有顶如犀牛般立着一根坚硬的角,脸部中央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圆窟窿,嘴部只是一条直线,不知道能不能张开说话和进食……
章鸣正在好奇地审视图景上的怪物,一个词突然钻入脑际:洗涤。
对,就是“洗涤”。而且随着这个词的出现,同时传来女人的伴音:“洗涤开始。”
章鸣一个激灵,猛然从昏昏沉沉中清醒。
洗涤?自己不是海人!是被海人“洗涤”的陆地人!
没错!
我叫章鸣,是一个有军衔的什么校……中校,对,是个中校,被一个满脸核桃邹的老太太抓住,用一个巨大的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异型飞机送到大海中,到大海后,自己找了顶帽子戴上,之后猛然间被扔到海水中。扔到海水中的时候,喝了一口又咸又涩的海水——又咸又涩的难受滋味仿佛现在还能清晰的感受到……
我叫章鸣,是个陆地人,一直在跟海人战斗……为何我成了海人后勤特别队的队长?
“洗涤”?没错,是“洗涤”!洗涤后我变成了海人,和与之战斗的海人成了一个阵营,反过来上岸伤害陆人,还要把陆地变成海人的天下……
身份的颠倒使章鸣陷入几乎癫狂的地步。
难道我真的叫章鸣?
等等,好像有系统之外的自然记忆……搜寻的结果,章鸣记忆中浮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和一个抱在怀里襁褓里的婴儿。女的叫孙英,是的,就叫孙英,她是他的母亲,回忆起她,他鼻子里仿佛嗅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味儿……男的,很熟悉,是父亲?是父亲,章新立。对,是这个名字!襁褓里的婴儿是妹妹,印象不深,但一定是妹妹,母亲总是抱着她……
章鸣感觉脑仁很疼。
他抱着脑袋仰躺在地板上,把两只盘着的腿伸直,不再在脑子里搜寻,只想安静地待着,让脑仁别那么疼。
潜伏在章鸣脑袋里的LIR其实起作用很长时间了,只是剂量过小,强制恢复记忆的区域又是随机的。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关键东西,才使章鸣有了虽然不太清晰的真实身份认同意识。
LIR作用于每个人并不一样。
章鸣的DNA排列组合与LIR吻合,加上大脑的自我保护系统和修复系统比较强,原本残留的LIR起作用没这么快,或者即使起作用也很小,但他天生的优势加上运气,使他恢复了关键记忆。
当初李智慧在全LIR药物的情况下,恢复程度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期间手机铃声至少响了两次,章鸣才懒散地坐起来。
刚才不知昏迷了还是睡着了,起来后脑仁不那么疼。
通过之前对记忆的认可,章鸣已经明白了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满脸核桃邹的老太太是大队长吴敏,吴敏把他抓到那个巨大的怪异飞机上——如何抓的他想不起来——如何被送入海中他对应了那个怪异的飞机。图景中头上长角的怪物是海人。海人给他进行了“洗涤”——很明显,所谓“洗涤”就是洗脑,把头脑中关于陆地的一切记忆全部清洗干净,然后如计算机,拷贝了现在头脑中的一切,让他认为自己是重装了陆人的躯体,上岸后伤害陆人,为海人服务。
这个问题想明白,章鸣不再多想,他决定终止再为害他的可恶的海人做任何事,好好睡一觉,脑袋实在需要什么事都不考虑休息休息。
睡是睡不着,章鸣只想静静地躺着。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的铃声不是接收到信息的铃声,而是有电话打过来。
看了一眼腿边的手机,深蓝色的0001号码在闪烁,是大队长吴敏。
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吴敏的声音想起:“这是第二遍电话,你想被诛杀?”
一瞬间章鸣想起海人有个《守则》,《守则》上说“不接受上司的询问、不接上司的电话……诛杀之。”哈哈,诛杀,老子离你几千公里,你诛杀个屁!
章鸣刚想把这句话说给吴敏听,突然想:先不让她发现他明白过来,看看他们对陆地,对陆地人到底搞些什么鬼?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实在太困,睡了一会儿。”语调是不加掩饰的平淡。
大队长吴敏没有具体事。
之前她把总部要求精神控制某国政要延长卫星出租期的信息转发给章鸣,要求章鸣通知后勤特别队24小时之内办妥。迟迟没有得到章鸣的“收到”答复,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还好章鸣没有说出他第一时间想说的话,不然真被诛杀了:吴敏的红色按钮一按,爆头!
吴敏提醒完章鸣,不等章鸣说话,挂了电话。
章鸣想想来气:你一个海人老不死的,在陆地狂什么狂!他对着电话喊:“诛杀吧!隔十万八千里,我看你怎么诛杀老子!”这回他没忍住,对他眼中的满脸核桃邹的老太婆声嘶力竭地喊。
电话里悄然无声,章鸣这才意识到对方挂断了电话。
他从前倔强的脾气回来了。只见他赌气地狠命把电话向对面的墙摔去。“砰咚”一声响,手机砸在墙面上,掉落在地上弹了几弹,竟然完好无损。
章鸣不解气,手撑地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对着还在地板上微微转动的手机就是一脚,将手机踢到墙上又反弹回来。
奇的是手机坚固异常,章鸣五段二的力量竟然连手机外壳都没有踢坏一点,他自己的脚指头倒隐隐作痛。
章鸣抬脚准备再踢,想想作罢,跟一个手机置什么气,完全像不能控制情绪的低能儿嘛!章鸣骨子里是最瞧不起这类人的。
“去它麻的,老子不给你们干了,走球!”恢复了一点记忆,章鸣语言也变了,不再那么一板一眼正正经经。
他找到自己来时背的包,摔门儿出。
离开古斯大街86号,章鸣一时不知去哪儿。
他在大街上转了转,想起吴敏和乌兰琪琪格一个是八段,一个是六段,自己丢下任务不做,离开古斯大街86号出走是背叛行为,定会遭她们诛杀。于是打车去机场,他想不管去哪儿,只要远离她们,让她们找不到,先保证自身安全。
机场他熟悉,从乌兰巴托到乌兰古木,他就是在这儿下的飞机。
乌兰古木通航极少,除了回到乌兰巴托,有两个地方可去,他不熟悉,后悔没把那个摔不坏的手机带上,起码还能查下两个地方在哪儿。
去熟悉的地方。
他记得乌兰巴托机场有很多停机坪,说明那里通航的地方多,到乌兰巴托再决定去什么地方吧。
吴敏给他的通用币剩下不少,足够他坐几趟飞机。
拿出通用币,在手上掂几下:“哼!老太婆你就是八段也想不到吧?亲自给我通用币让我顺利离开你们!”他不无得意地想。
几个小时后,章鸣顺利地上了飞机。
坐在飞机上,脑子里出现不少新的记忆。他记忆里出现床铺褥子底下压的比手掌还薄的干瘪死老鼠……这使他知道了在暮伊山里,为何吃蛇而厌恶吃老鼠了。
后来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面孔。这面孔是如此美丽……他特意把机上的女人能看见脸的逐一看个遍,没有一个比他脑海中的那张面孔美丽……有个女人被章鸣看得似乎有些生气,拿眼鼓他。
女人鼓他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他不解自己没惹这个女人,她为何用仇视讨厌的眼神那样盯自己?以牙还牙,章鸣干脆扭过脸用同样的眼神鼓女人。
女人原本在用一次性勺子舀纸盒子里的什么东西吃,见章鸣直视她,猛然把纸盒往面前的食桌上一摔……就在旁边两个旅客认为她要大叫大嚷的时候,女人却突然垂下头,犯了错误似的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搞得两个旅客差点喊一声“怪哉”!
章鸣在女人准备摔纸杯的时候读出她心中所想,知道接下来女人要爆发,赶紧用念力控制住。
无论如何飞机上属于公共场所,有人大声吵自己会引起大家注意。
章鸣不想被人注意。
被控制的住的女人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僵着身子,几乎一动不动。
两个亲眼见她摔纸杯的旅客估计纳闷坏了: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被纸杯里黏糊的物体溅了几块在衣服上,本想看完女人发火再找她算账,见女人突然之间莫名其妙低眉垂眼,不知何为?事出怪异必有妖,还是别惹事为妙。
章鸣这边呢?知道一时半会儿女人兴不起事了,于是不再理她,继续琢磨刚才出现在他脑海中美丽的女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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