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当少年皇帝把党争误国明确地提出来之后,也足以令人震惊。
因为从法律上讲,结党官员,杀头抄家,亲眷流放,处罚极为严厉。
也就是说,少年皇帝要想重惩严罚结党营私,是有法律依据的,可不是胡来。
至于东林的诸位正人君子,到底有没有结党营私、党同伐异,自己心里还没有点逼数吗?
“党争误国,军队废弛,财政不敷,权贵侵贪……”文震孟凝神思索,又再次审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圣上所列的弊病并不为过,却失之粗疏。但这并不是圣上不了解,不清楚,而是故意为之,要考考举子们的见识。
比如说你要从军队废弛着手,并写出你的整顿建议,你得知道军队中有何弊端吧,象什么军官吃空饷、克扣饷粮、侵吞卫所土地等等。
再比如财政不敷,你得了解朝廷赋税都有哪些吧,农、商、工、矿等税源,该从哪里改革,才能增加财政收入。
总之,不能言之无物,得有理有据。
这就需要举子们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和生活阅历,并能从中洞察积弊,才能找到切实可行的兴利除弊之法。否则,便是空谈。
思之再三,文震孟落笔打草稿,准备从权贵官吏侵吞贪渎入手,陈述自己的见解,写出自己的建议。
“汰老弱,惩贪将,抑豪强,严训练,足饷粮……”在另一间号舍内,大力举子卢象升也下笔成文,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所要论述的重点。
………………
党争是个敏感的话题,而朝堂上的走马灯,也多隐藏着黑幕,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和阴谋。
比如明宫三大案,背后却是党派的利益争夺。
东林党通过“移宫案”,得到了天启帝的好感和重用,风头整体压过浙、齐、楚、宣、昆五党。
然后是制造并深究“红丸案”,迫使首辅方从哲辞职,方内阁瓦解,东林党遂得以独揽乾坤。
这些蝇蝇苟苟的阴谋和黑幕,不是会试的那些举子们能知晓的。
而东林党的清除异己,都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华丽的词藻和“清流”的外衣,更迷惑了很多世人,对其多有追捧和誉美之词。
显然,东林党对于国家的危害,很多人是认识不足,甚至是没认识到。
这样的政治风气,让朱由校感到很郁闷,很孤独,也很愤怒。
午朝上,少年皇帝阴沉着脸,听着下面的臣子在讨论辽东战事。讨论得很热烈,但没什么卵用。
要是等你们廷议出结果,再调动军队展开行动,广宁早就凉凉了。
嗯,用不了太久了,朕就送一首凉凉给诸君。
朱由校在御座上调整了下姿势,单手拄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帮家伙,好象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辽东的急报今天早上终于到了,着实引起了轰动和震惊。
西平堡沦陷,三千守军战死;数万援军沙岭惨败;熊廷弼收拢周边堡寨守军,死守广宁;王化贞的亲信孙得功叛变,意图夺城时被擒拿;王化贞被囚禁看押,等待朝廷定罪。
朱由校接到急报,立刻召集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大臣,于乾清宫午朝。
“王化贞纵有失察,熊廷弼何来权力囚禁封疆大臣?”
“即便有罪,也应让王化贞戴罪立功。熊廷弼夺兵据城,是为谮越,当切责之。”
“广宁城已被贼围困,内外声息不同,如何切责?”
“经抚功罪一体,王化贞失察,熊廷弼也难辞其咎。”
“熊廷弼虽为经略,却无兵无将,奉命屯驻山海;广宁战事,责任全在王化贞,应重重惩处。”
“兵部对王化贞有求必应,对熊廷弼连连打压,广宁兵败,疆事大坏,难道没有责任?”
……………
这帮家伙在讨论什么,跑偏了不知道嘛?朱由校愈发失望,却不发一言。
反正这也是一场表演,辽西和天津、登莱、东江都安排妥当,蓟辽总督王象乾亦已移镇山海,就看这帮家伙跳上蹿下,更能分清好坏人了。
王化贞若获罪,挺他的东林诸臣也会牵连,为其辩解,也在情理之中。
倒王派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东林党排挤得喘不过气来的五党残余,借机发难,出一口恶气而已。
难道就没人关心战事,没人关心广宁安危,以及所余明军和几十万辽民的生死?
“万岁,臣弹劾熊廷弼越权行事……”
“臣弹劾熊廷弼罪在负君,身为辽东经略,籍口节制……”
“臣弹劾王化贞轻视大敌,谩语欺君。”
“臣弹劾王化贞騃而愎,素不习兵,独信叛将孙得功,致有沙岭之败,应下狱论罪。”
……………
面对着一个个正气凛然的文官,朱由校稍微坐正了身子,摆手道:“王化贞暂停职待勘,熊廷弼暂让他坚守广宁。卿等有弹劾便上奏疏,今日是廷议军事,拿出应对之策,以救广宁,救辽西。”
皇帝定下调子,众臣才纷纷闭嘴,可对如何行动,却又争论起来。
“沙岭一败,广宁军损失惨重,辽西空虚,或危及山海。当务之急是确保关门,勿使建奴惊扰京师。”
“广宁城高池阔,建奴攻之不易。可调登镇官兵跨海出征,袭扰其后,迫敌退兵。”
“登镇初建,战力不足,只是袭扰,未必会使建奴退兵。应派登镇浮海前往觉华,加强宁远城防,以阻建奴叩关。”
“臣请调蓟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确保关门无虞。”
……………
没人提到毛文龙,都以为镇江之败、铁山之败后,毛文龙就算有点残兵败将,也不堪用。
朱由校把目光投向兵部尚书张鹤鸣,等着这位曾全力为王化贞站台的家伙出班奏事。
王化贞把牛吹上天时,你是怎么支持的?现在王化贞坏事了,看你如何说,如何布置?
张鹤鸣也是心中懊悔不迭,暗骂王化贞害己。但见皇帝的目光盯视,也只好出班启奏。
“臣惶恐,错信化贞大言。”张鹤鸣先告罪,又接着说道:“臣自请行边,以稳辽西残局,固山海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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