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阿济格率领的人马比明军要多,但也没有一倍两倍那般的悬殊。
所以,阿济格才采取了三面佯攻牵制,一面主攻突破的战术。
按照正常道理,这样做也是没有问题。
可明军指挥官也不是傻子,很快就通过望远镜观察建奴兵力的分布,发现了建奴的战术打法,并采取了应对性的反击方案。
调兵遣将准备完毕,趁着主攻的建奴受挫,左右两翼的明军突然发动,使用了战斗以来一直隐藏的武器——手掷轰天雷,就是黑火药手雷。
即便是在攻击中承受了比较大的压力,孔有德也没有使用这种单兵武器,而是以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掷弹车来压制和阻断敌人。
显然,掷弹车携带的轰天雷所剩不多了。这一点,阿济格也能判断出来。继续不顾伤亡地猛攻,也是存在着这样的侥幸和希望。
但阿济格的希望随着两翼明军的凌厉反击而破灭,明军以排枪和手雷开路,对佯攻的建奴发动了猛烈逆袭。
爆炸轰隆作响,一团团的黑烟升腾而起,弹片横飞,铅弹激射,突然而猛烈的火力,给建奴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和恐慌。
黑火药手雷的杀伤力,自然不能和后世的手榴弹相提并论;因为是手掷,也不能做成轰天雷那么大。
所以,杀伤者众,炸死者少。但战场上都红着眼睛厮杀,是力气技艺的较量,受伤就意味着战斗力下降,意味着心理受到打击,也就意味着对手变强。
更重要的是手雷造成的恐慌和混乱,麻雷子扔到脚下,还震得耳朵嗡嗡响,甚至被吓得要跳脚呢!
一方面陷入混乱,一方面是蓄势已久、战阵严整,明军的兵力在局部的反击中又要超过佯攻的建奴,措手不及的建奴被打得节节败退。
“杀,杀,冲!”明将张大禄、尚可义大声吼叫着,身先士卒,挥舞着军官的制式战刀,毫不留情地劈砍着敌人。
咔嚓!护军校额德举刀招架,弯刀竟被张大禄的力大招沉的硬钢战刀砍断,刀刃顺势而下,在额德的脸上斜着划过。
皮开肉绽,鲜血喷涌,额德惨叫一声,连退数步,眼前一片血色。
噗!一个明军小兵抢步上前,把刺刀狠狠捅进了额德的肚腹。手腕转动,小兵顺势抽出三棱刺刀,血呼拉的肠子内脏争先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额德扬起血肉模糊的脸,发出非人的惨叫,徒劳地捂着乱七八糟的血淋淋的肠子,被小兵一脚踹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杀!杀呀!”
十几双大脚杂乱地从额德的身上身旁踏过,伴着激昂的呐喊,挺着刺刀的明军士兵冲杀过去,没人理会倒在地上身经百战、弓马娴熟的建奴军官。
骑都尉塔纳喀挥舞着弯刀,带着几个亲兵呼喝嚎叫,想要制止败兵的后退,却引起了明军的注意。
十几颗手雷纷纷乱乱地抛掷过去,在建奴脚下冒着丝丝青烟。即便是悍勇的建奴,也为之色变,下意识地躲避。
爆炸声震动着耳膜,黑烟升腾,弹片迸射,击打着建奴的身体、腿脚,掀起了一阵惨呼惊叫。
烟雾刚刚消散一些,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塔纳喀的眼睛瞪大了,十几个明军或跪或立,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里。
亮光闪烁,白烟升腾,十几颗铅弹呼啸着疾射而至。
滚烫的鲜血迸溅到塔纳喀的脸上,一个亲兵捂着脖子,身子打着转,大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剧痛从胸部腹部传来,塔纳喀有些呆愣地低头,看到了两个冒血的弹洞。太近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他的甲胄也无法抵挡激射的铅弹。
力气随着鲜血的涌出飞快流逝,塔纳喀晃了晃,用刀拄地,勉强没有倒下。
一队明军呐喊着冲杀过来,戮杀着倒地的建奴伤员,与其他建奴肉搏厮杀。
又一队明军赶来助战,十几颗手雷扔进了建奴之中。爆炸的烟尘还在空中弥漫,明军士兵已经挺着刺刀杀了出来。脸上的铁面狰狞,如同凶恶的妖魔鬼怪。
塔纳喀再也支持不住,仰面摔倒下去。明朗的天空飘过阵阵烟雾,他的视线却由灰变暗,最后完全变成了永远的黑色。
近战肉搏残酷血腥,考验的是配合和勇气,武技倒在其次。哪怕是绝顶高手,在军队的战阵面前,也不敢轻擢其锋。
试想十几支或几十支刺刀迎面杀来,简直就是无法抵挡。而在火器装备军队后,所谓的万人敌,所谓的关、张之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
在激射的铅弹面前,死亡是平等的。能在枪林弹雨中存活的,不是靠的本事,而是运气。
显然,有运气的建奴还是极少数。能在明军凌厉的反击中幸存,或者说是成功逃出的,就已经很幸运了。
阿济格来不及调动人马,明军在主攻方向的左翼便率先取得了突破,将佯攻的建奴击败击退。
如果只是挫败还不算什么,但明军的突破,立即将主攻的建奴的侧翼暴露出来。稍加整顿后,明军的燧发枪兵便向着几十米外的建奴射出致命的弹雨。
处于胶着的战局立刻发生了扭转,主攻的建奴两面受敌,前有轰天雷和火枪加刺刀,侧面则是一轮一轮激射而来的铅弹,伤亡陡增。
紧接着,右翼的突破和夹击,成了压垮建奴的最后一根稻草。三面受攻的建奴被包夹在烟雾和铅弹之间,不用撤退的命令,已经无力进攻,开始退却。
撤退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象极了建奴凄惨的状况。
建奴的骑兵也出动,在阵前射出箭矢,掩护本方败兵的撤退。
尽管阿济格作了尽力的安排,但经此重挫,进攻的部队伤亡十分惨重,再想发动猛攻,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重新准备好的。
战鼓声擂响,明军发动了全线反攻,用火枪和刺刀追杀败逃之敌,一直将建奴赶过壕沟之外。
远处隆隆的炮声和枪声愈发清晰,卓纳所率的阻截部队也在艰难支撑,被拥有强大火力的明军压得不断后退,伤亡的代价也越来越惨重。
“贝勒爷,敌人火力凶猛,我军在大路上与敌交锋,难以施展,伤亡极大,卓将军请命撤退!”
阿济格正在整顿人马,卓纳派来的请令信使却给他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看着半跪在地的信使,阿济格皱紧了眉头。尽管攻打苇子谷并不顺利,超乎了他预期的时间,可负责堵截的人马竟然坚持不了,更出乎了他的预料。
信使不敢抬头,继续说道:“敌人以车炮为先,火枪也犀利,又有数千援军助战。且阵后还有数量众多的火炮不断轰击,我军在大路上难以躲避……”
图赖在旁躬身谏道:“贝勒,末将以为不可再战。明军准备充分,火力强大,似有意诱我军出战。我军伤亡已大,为后图计,当先撤兵为上。”
图赖乃后金开国五大臣的费英东之子,以直言敢谏著称,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是老奴派来辅佐阿济格的。他的意见,阿济格也不得不重视。
阿济格无声地叹了口气,信使所说的劣势在他看来,确实难以抵挡。
攻打苇子谷,他也领教了明军的火力强大,这还是在没有多少火炮的情况下。
而卓纳所部为了堵截明军,只能猥集于大路上阻击,空间的狭窄,更能让明军的火力优势得到充分发挥。
“传本贝勒将令,命卓纳率军马上撤退。”
阿济格沉声下令,却没有看信使,而是抬头望着苇子谷。明军虽然也有伤亡,但兵力未有大的折损,抵挡进攻的实力犹在,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攻取的。
而且,本部的惨重伤亡,再加上卓纳所部阻截的艰难,终于让阿济格打消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意志。
再打下去,恐怕也只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损失,却已经不是正白旗所能承受的。
就算拼尽全力消灭了这几千明军,正白旗也将是伤筋动骨,还怎么守住鸦鹘关,怎么挡住后续明军进攻建州的步伐?
阿济格虽然比较鲁莽粗暴,但却不是傻子。若是头脑简单,历史上又怎么能屡败李自成,擒杀刘宗敏,号称能征惯战。
看着苇子谷的明军再度结阵,人数少了些,但依旧严整,阿济格即是再不甘心,也知道事不可为。
隆隆的炮声和火枪的轰鸣更近了,大路上出现了败兵,那是卓纳所部退下来了。从时间上看,信使可能刚到,可见卓纳的苦苦支撑已到了极限。
轰,轰,轰……大明重迫的轰炸还在延伸继续,爆炸此起彼伏,在迸发的火光中烟雾升腾,后金军队伍中人喊马嘶,又被炸死炸伤了不少。
阿济格远远地看着,眼睛眯了眯。
明军的火炮果然凶狠,未见其兵,先见其炮,卓纳所部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战斗,由此可见一斑。
“整军撤退!”阿济格扬手下达了命令。
在呜咽的号角声中,建奴整队撤退。卓纳所部也利用战马的速度,加速脱离明军火炮的射程。
明军似乎没有骑兵,就算有骑兵,敢追击上来的话,阿济格也不惮于反击,还能借机报挫败之仇。
所以,对于阵前撤退,阿济格及所率的建奴,并不显得如此慌乱张惶。但战场上与明军近战厮杀,以及在明军火枪射程内的战死者的尸体,却无法收拾了。
从广宁之战时开始,建奴已经数次丢弃战死者的尸体,黯然而无奈地撤退了,似乎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
没办法,抢尸体会死更多的人,明军绝不会手软。在这样的权衡之下,建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借助犀利得火器,明军的防守十分坚固。阿济格眺望着苇子谷,那片已成废墟的堡寨,留给他深刻的教训。
在狭窄的地域内,如果没有工事,也将遭到明军强大炮火的大量杀伤。
看着赶来汇报的裹着伤渗着血的卓纳,阿济格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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