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坐着自家军车去了老宅，他进门时，方慧敏得了消息，紧忙着迎到门口，还是和之前一样一脸热情殷切。

樊老微微点头同她打了招呼，一抬眼，就看到何老爷子从书房走出来，还是跟以前一样面无表情，只是气色看上去有些晦暗。

樊老跟何老爷子进了书房，等着姜妈送上来茶水后，就关上房门，两人相对而坐。

樊老拿手敲了敲桌子。

何老爷子抬眼瞅他。

樊老身上穿着半袖军绿上衣，下身一条同色军裤，脚上趿拉着黑面白边老头鞋，身上衣服褶褶巴巴不似往日里干净利索。

何老爷子：“又和嫂子吵架了？”

樊老脸拉得挺老长：“不稀的搭理她！倒是你，怎么弄的？看着气色可不太好。”

何老爷子喉咙里发出闷闷声音，没吭声。

打从张静跟何安安出了事之后，何建斌就从卧室里搬出来睡书房去了，何老爷子其实也连带生方慧敏的气，但事情毕竟是孩子做下的，怎么也怪不到当妈的头上，就算非得牵连着挂点边，也不至于就非得闹成这样。

人一老了，没什么别的指望，就希望家和万事兴，何老爷子天天在家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儿媳妇搞分居闹矛盾，心里头能顺溜的了么！

方慧敏有意跟何建斌和好如初，何老爷子都看在眼里呢，也是乐见其成的，到底是一家人，还能真离婚不过了是怎么着？闹腾两天差不多就行了呗。

孩子犯了错，两口子一起收拾孩子，长歪的苗想办法掰正了重新培养，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好歹身上也是流着老何家的血呢，还非得妻离子散了，才算出了这口恶气？

何老爷子一直想找机会跟何建斌好好谈谈，开导开导他，结果没等谈成呢，何安安舅舅就出事了。

何老爷子心里头堵得慌，原本这两年就有点神经衰弱，睡眠没什么质量，现在更是成宿成宿失眠，脑子里翻过来调过去琢磨着这点事，想得脑仁都疼了。

樊老也上火，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何老爷子打个提醒，有些事必须得说在明面上，要不真等着事情发生了，再想挽回可就太晚了。

樊老琢磨着这事得怎么开口。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面对面，隔着氲氤热气，大眼瞪小眼，兀自出神，琢磨着自己那点烦心事。

最后还是樊老挺不住了，他这个急脾气哟，到底没有何老爷子能抗事，主动说道：“老何啊！”

何老爷子拿眼神瞟他：有话说，有屁话！

樊老：“我家小智跟你家安安，两孩子好像真看对眼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何老爷子愣了愣，没想到樊老会突然提起这事，他现在一烂眼子破事没解决，压根没顾忌到这方面。

何老爷子皱眉，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何安安跟樊学智这两孩子的确关系不太寻常，他是干什么的？年轻时候好歹也是在侦察连正经混过几年，练过真本事的，这点小猫腻哪能瞒得过他的眼。

何老爷子其实打心眼里，挺喜欢樊学智这孩子。

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帅，性格沉稳内敛，最关健一点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知根知底，靠谱。

只是，何老爷子眸光深沉，樊学智父母当年车祸时，孩子受过刺激，打小就寡言少语，要是单纯只是老战友家的大孙子，他完全不会介意这事，爱屋及乌肯定喜欢这孩子，疼他，爱他，宠着他。

但是这人要是被当成了自己未来孙女婿进行考量，就怪不得他多想想了。

何安安可是何老爷子最得意，最骄傲，最宠爱的宝贝大孙女，这孩子打小跟他亲近，合眼缘，就算是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当父母的心里头还会多少有偏有向呢，他这眼前面就这么一个跟他近乎贴心的孩子，哪能不揣在心窝里爱怜着。

他越是喜欢何安安，就越是希望她能幸福。

何老爷子有阴影，何建芳跟张恒的婚姻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那刺就扎在他心脏最深处。

之前张恒在外面养女人的事被闹出来，这根刺用力摇了摇就好悬没疼死他，后来何建芳又跟小王重续旧情，这根刺立马横扫他整颗心脏，差点没压住脉搏，让他直接血脉不通一命归西。

何老爷子有了何建芳的前车之鉴，对于何安安的终身大事更是得慎重考虑，所以对于樊学智，他其实不是特别满意，总觉得他家安安可以匹配更好的人。

何老爷子自己心里头拿定主意，但也不好明面直说，他拿眼睛打量樊老，这老东西的脾性他再了解不过了，能让他这么火烧屁股似的奔过来找他拿主意，就说明他其实不怎么中意何安安当孙媳妇。

何老爷子想明白这一点，顿时怒了，眼底里腾腾腾窜起愤怒小火花，强自按压下，抬头问樊老：“什么怎么办？”

樊老把目光落在何老爷子脸上，也思考呢，何安安这孩子他是真心喜欢，漂亮，乖巧，关健是特别合他眼缘。

樊老在心里头纠结，惋惜，但凡是没有何老爷子当年出的破事，他就是抢都得把这丫头抢回来当孙媳妇，可是一但把何老爷子那事摆在眼前面，就算何安安真生成个天仙，他也不敢轻易点下这个头。

樊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皱眉：“喝这么浓的茶，能不神经衰弱么！”

何老爷子没接话，目光审视盯着樊老。

四目相对，看着看着，樊老蓦的变了脸，瞪何老爷子：“你个老东西，非得逼着我先开口是怎么着！”

何老爷子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看着樊老，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最后还是樊老憋不住了，他这人原本话就多，论冷战的道行，怎么都拼不过何老爷子。

他知道他要是今个不挑明了把话撂在这儿，何老爷子根本不会主动跟他提，更不会跟他掏心掏肺讨论这事。

樊老爷子叹了口气，觉得这事真特妈槽蛋！比当年军事演习被敌方掏了老巢还让人憋屈。

樊老爷子咬牙，费劲巴拉挤出来一句：“我不赞同小智跟安安这两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