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宽这么一说,立刻就让王庆一哑口无言。席间的一个秀才一敲桌子,恨恨的道:“还不是被层层商贾们纳入了自己的腰包,可恨。”
赵宽一拍手:“着啊,国家的税收没了,然而百姓需要的物资价格却涨了,如此减税并没有让百姓获利,反倒让商贾更加痴肥,那这减税还有什么意义?”
王庆一陷入深思。
赵宽继续道:“天启年,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沉迷木匠,魏忠贤阉党气势及烈,把持朝政。但建奴不敢窥视辽西,草原蒙古诸部不敢明目张胆的背离,西北流寇也不如现在这般嚣张。而新皇登基,其勤政大家有目共睹,君子站满朝堂,但为什么却是蒙古人公然背叛,建奴肆虐京畿,西北三十六营流寇流徙荼毒万里,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赵宽的接连反问,倒是让王庆一一时间哑口无言。
是的,原先自己一直是在一厢情愿中,去看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反驳过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思维的惯性。就比如说后世常出现的那种恨国人,连袁老都要黑,就是他们当初产生这个念头之后,并没有人用事实来反驳他们,也就是正直的人懒得理他。他们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思维定性,我想的,就是对的。然后按照这种思维定性,一路的想下去。结果就是,越想这个国越黑暗,虽然他们拿着这个国的福利,享受着这个党给这个国家带来的太平,却依旧钻进了死胡同。
而赵宽没有惯着他,而是心平气和的,向他们说出了对比。
原则上,这一场恩科,所筛选出来的文人士子本来就是一群思想激进的人,而不是那种8股文章读傻了的人。他们对这个社会有独立的思想和看法,思想更加激进。所以才有王庆一这种提问,才有他这种对现实的无情指责。记住,是带着他自己偏激的思想做指责。
看看陷入沉思的王庆一,赵宽心中也是无奈的长叹,真是一个领导一个作风。原先的领导对这种污蔑,没必要跟对方磨磨唧唧,拿出刀子来直接镇压。结果他们就老老实实,做顺民比谁都老实。而现在的领导,却一直推崇着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就惯出了这些人的臭毛病出来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的转变,最大的转变是,现在自己的上司,在朝堂上,那是伶牙俐齿,驳倒了所有的人。上行下效,现在上下的锦衣卫官员,都以伶牙俐齿,驳倒对方站住道理为乐事。
现在的锦衣卫,已经变了,变成不爱刀子爱嘴皮子啦。
看看陷入沉思的王庆一,赵宽有一种成就感,能够让天下人侧目的文人士子哑口无言,那是多么让人心情舒爽啊。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那就是钱。国家这么大,钱粮充足,才能有精兵。然而,咱们朝堂的东林君子,先不说他出于什么目的,什么立场,提出了这个不与民争利的口号,但唯独减免了商税,你知道吗?单单一个盐税,就让国家每年损失了400万两白银的收入,一个茶税,就让国家损失了100万,一个市舶司,就让国家损失了200万,一个绢锦税,让国家损失了70万。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总共达到了800万两白银。”看看王庆一要争辩,赵宽挥手打住了他:“正因为有了这800万辆白银的收入,天启年间的时候,还能让京营,足粮足钱,才能让辽西,获得每年不少于600万的军饷使费,才能让边军最少或有或无的钱粮,让大家不至于拿不起刀枪。而同时,也让各地卫所的军户不至于饿死,最起码能震慑住敌人。而正是在断了这笔收入之后,辽西只能龟缩,再也无力出战,边军,没有变成流寇,各地卫所的将士,没有被饿死。”
然后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痛惜的感叹:“免除了商税,再也没有给这些边关将士们发放钱粮的来源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结局,这是多么痛惜的事。”
王庆一突然间找到了突破口:“然而你说的那些收入,却都进入了皇帝的内帑,没有进入国库。天下只是供奉了一人。”
士子指责皇上,抨击朝政,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士子们以此为荣。
赵宽就再一次反驳道:“你们这些人可贵之处,就不是书呆子的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才是我们家大人,欣赏你们的地方,所以才开了这场恩科,让你们有一个发声的平台。但我们指挥使也明白,正是因为你们的思想活跃,能对这个世界进行思考,结果往往掌握的信息却有限,难免以偏概全,出现思想偏激,所以早早的就给我们各地的锦衣卫,发下了内部的资料。”
李守一闻听,不由得感慨一声:“赵大人真的是想法超前啊。”
赵宽就对王庆一再次耐心的解释:“你以为咱们皇上很有钱吗?你以为解入内帑的钱,都花在了皇上身上吗?你错啦。”
王庆一就很纳闷:“天下官员,东林君子都这么说的啊,这难道还有假吗?”
赵宽一声冷笑:“亏你自诩涉猎渊博,却还是一个无知的书呆子啊。难道你不看邸报吗?”
王庆一骄傲的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详读邸报才能了解天下大事。”
赵宽玩味的再问:“那你看邸报不做总结归纳吗?”
这么一问,倒是让王庆一一愣。
中国人的科技,之所以每时都有惊艳出世让后人叹为观止,但都是昙花一现,成为绝唱,究其原因,就是中国人不爱终结,不能寻找出其中的原理,所以,科学在中国,不是一门学问,而只是一种手艺。艺人没了,手艺工艺也就消失了。
“既然你关心国家大事,就该善于总结归纳,既然你对我们锦衣卫的决断有抵触,就该收集我们的罪恶证据,既然你让为皇上有贪天下之力为己用,就要收集有力的证据,然后做个诤臣,批龙鳞。结果你呢,只是人云亦云,说些苍白无力的东西,岂不让人将你当做黄口小儿,最终被人不屑与你一辩。”
赵宽这夹枪带棒的一顿数落,却是真真见血,正说中王庆一这一群所谓的先行觉悟这的要害,当时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肤浅和可笑?
“嘿嘿嘿”赵宽一阵鄙夷的冷笑:“现在,我们原先这群最不愿意找人证据的组织,现在都为了让敌人心服口服,也开始竭力的搜寻我们需要的证据了。你们却为什么不收集些呢?就比如,你们说皇上被天下供养这事,既然要证明你的对,就要有足够的证据,要不然怎么能服人?而获得证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邸报上关于一方面的信息收集整理出来,然后或做证据,或为自己正明。”
王庆一不由的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