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唐玄宗的沉默，剑晨冷笑不止。

一个亲手葬送了他洛家的人，从唐玄宗的口中，竟然是一个济世为怀的大英雄大侠士，这个人就算是他的爷爷，也是剑晨根本不能接受的。

说到底，洛家也只是遭人陷害而已，洛寒杀了洛悲，那是身不由己，他们这些掌控别人生死的大人物，不去惩罚背后真正的凶手，反而对已经惨遭毒害的洛家又一次下了重手。

还美其名曰“侠”？

好吧，既然是侠，伍元道人下了舍弃洛家的决定是侠，那么，对天下剑门的疯狂报复，又算是哪门子的侠？

看着唐玄宗无言以对的神情，没来由的，剑晨感到一阵畅快，从他下山以来，一直就有人在明里暗里告诉他，你认为的是错的，你做的不对，当年的事情根本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今日在这大明宫里，唐玄宗又一次在重复着这个套路，极力想要向剑晨证明，你认为的大恶人，其实是大英雄，你认为的事实真相，其实恰恰相反。

他想做什么？

想让自己的认知有所改观？想把一个自己恨入骨髓的人，变成一个自己应该衷心敬佩的侠义之士？

他……配么？

他的所做所为，当真能当得起侠之大者这四个字？

即使这个人……是他的爷爷！

大明宫中又一次沉默起来，沉默到以两人的功力，都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唐玄宗的目中才骤然划过一抹悲色，叹息道：

“这事情，确实是洛兄所为，无可否认。”

闻言，剑晨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侠？我虽然久居剑冢，没见过什么世面，书也读得少，可也不是任你欺来骗去的。”

唐玄宗苦笑着看向他，摇着头道：“你可知当日洛兄为何会如此？”

“我有……知道的必要吗？”

剑晨嘴角微微牵扯了一下，面上冷笑不改。

“你应该要知道的。”

唐玄宗却黯然道：“因为洛兄做下此事，其实也是因为你们洛家。”

“放屁！”

剑晨陡然激动起来，大喝道：“洛家是他决意舍弃的，在葬送了整个洛家之后，他又有何脸面说一声为了洛家？”

“即使天下剑门的人当日围攻洛家有错，可覆灭了整个洛家的人却是他，若是想要报复，他怎么不自己杀了自己？”

唐玄宗苦笑道：“洛兄他其实……当真有过自刎以谢洛家的打算的。”

不待剑晨再开口，他摆了摆手，阻止了剑晨的反驳，继续道：“你知道吗？洛兄闭关为洛家寻找解毒之法时，曾经做过什么？”

“哼！”

剑晨眼中厉色一闪，根本不愿理会唐玄宗的问题。

在他的心中，无论伍元道人曾经为洛家做过什么，到头来，只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他又何须知道？

唐玄宗却也没有真的想等剑晨的回答，顿了一顿之后，才叹息道：

“洛兄为了寻找解毒之法，在惮精竭虑之下，他甚至不惜……”

看了剑晨一眼，唐玄宗的面色一片肃然，一字一顿道：

“以，身，试，毒！”

“以身试毒？”

剑晨愣了愣，想不到从唐玄宗的口中，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

“是的，以身试毒。”

唐玄宗郑重地一点头，面色显得佩服至极，道：“洛兄天纵之才，竟然在不知道洛家到底中了什么毒的情况下，从所获得的洛家血液中，提取出了沥血丸的毒素。”

“他自知时间紧迫，在获得了毒素之后，却又迟迟分析不出当中的成分，最后竟然选择以自己的身体来试毒，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身体的变化中，获知自己想要的一切！”

剑晨的面色沉了下来，迟疑道：“这么说……”

“对！”

唐玄宗的声音陡然高亢，道：“洛兄为了整个洛家，甘愿以身试毒，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沥血丸的毒素了解透彻，也才能够从中想出解毒的方法！”

“所以……其实洛兄他……也是一具初代毒尸！”

唐玄宗痛惜道：“这件事洛兄他谁也没说，当日出关后，更是以自己的无上修为强行将沥血丸带来的凶厉残暴死死压在心底，可是……终究只能压，而不是消！”

“可是后来，当洛家真的全部死于他的手中后，洛兄的心态终于崩溃……”

说到这里，唐玄宗隐藏在龙袍之内的手略微有些颤抖，泪眼朦胧道：“要知道，他杀的，全部都是他的血亲啊！”

“你以为洛兄真的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动动手屠灭了自己的亲人之后，会一点感情也没有？”

“不可能！”

剑晨断喝道：“你的意思是，他变成了毒尸，在无法压制心头暴虐的情况下，才对天下剑门的人动了手？”

“可是，十三年来，他在剑冢上的一言一行，哪里有半点身为毒尸的特征？”

唐玄宗摇摇头，并不回答剑晨，而是继续他自己的话接着道：

“当日洛兄亲手葬送了洛家，体内那属于沥血丸的狂暴便再也压制不住，当日参与其中的所有门派，在他的眼中，都已是不可不杀的绝世大仇。”

“于是他以鬼兵域域主的身份，向天下剑门中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起初，大家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变化，鬼兵域从这个名字上看，就知绝非善类，本就是一群武功绝顶，行事乖张的人汇聚而成。”

“自家域主的家人全部被灭，那些参与围攻洛家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单从这一点来说，鬼兵域对天下剑门的屠杀，根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总之域主叫灭谁，那就灭谁！”

唐玄宗的面色一闪再闪，似乎整个人已经回到了过去那腥风血雨的一幕，片刻方叹息道：

“可是随后，大伙却回过味来，越来越发觉当中的不对，洛兄下令屠杀的门派已经渐渐偏离了方向，不仅仅是当日参与其中的门派，就连一些隐世的小门派，一些根本就不知道洛家之事的门派，竟也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他深深看了剑晨一眼，道：“比如你那结拜大哥所在的罗王坞，那是用拳的，也并没有参与到当年的事情里，可却也一样被洛兄下令，屠了他们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