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历史,赵岳很清楚封建时期农民起义是怎么个情况。
比如历史上闹得人数最大最轰动的太平天国起义。
无数百姓为野心家蛊惑起来的无限公平美好梦想生活而战,怀着满腔热忱,拿着简陋武器饿着肚子奋不顾身和武装到牙齿的官兵作战,被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维护和换来的不过是差不多出身的那些野心家们的腐烂荣华富贵生活。
热血百姓只是垫脚石。成,好日子没他们什么事。败,只有被清洗屠杀的份。
摩尼教骨干绝大多数是愤而入教寻出路的泥腿子或不愁吃用却不甘受官府欺压盘剥心怀异志野心的富家豪强之辈,不是伟人思想武装起来的民族英雄革命壮士,追随方腊,刚开始可能真想为百姓做事,一有了权和享受,所图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而已。有几个肯为百姓受罪牺牲?
理念说得好,却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骨干们也理所当然认为‘我是官,当然要比百姓过得好。几千年来不都是这样?你见过听说过当皇帝的不住华丽宫殿,只一个老婆,粗茶淡饭?哪个朝代的官过得贫贱,百姓却富裕高贵?若是那样,老子何必提着脑袋去厮杀奋斗?’
石宝却是真相信教主是仁慈雄主,相信伟业必定胜利,但意识到眼前这个强横海盗头子杀不得,否则摩尼教钱财广进的好日子立马终结。伟大事业不会因此失败,只怕也从此多难,举步维艰。
对赵岳的尖锐问题,他强辩道:“那是我摩尼教还没打下江山。你们海盗却有地安置灾民。”
赵岳直言不讳讽刺道:“堂堂宝刀英雄石宝就这见识?”
石宝脸红,气势被挫,却更恼怒地盯着赵岳。
赵岳不屑一笑,看着邓元觉:“邓大师号称宝光如来,想必有佛一样的智慧和胸怀。我想问问,若朝廷突然现摩尼教是反贼,立即派大军赴江南清剿。或者若我海盗掐断和摩尼教的海上交易。不知石宝所称的教派昌盛还能否持续下去?”
“被朝廷大力清剿又断了主要财路,你们那位所谓的伟大方教主会怎么弥补紧缺的钱粮物资?靠冒充强盗山贼抢掠百姓?靠愚弄搜刮本就穷困潦倒的教民?”
“你”
石宝听出威胁或者说是要挟,怒极,刀指赵岳。
“我如何?”
赵岳一横大刀。冷笑一声道:“若我真想杀掉你们,刚才的马战,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还会有机会稳稳站这向我斗嘴耍横?你自觉英雄无敌,在我眼里不过是想杀就能杀的无知草莽。”
石宝盛怒不服,心说:“你依仗的不过是战马比我的好。有本事。咱们步战一决雌雄。”
张嘴就想挑战。
邓元觉拉了石宝一把,竖掌念声:“阿弥陀佛。”
他年纪长,又是修佛的,比石宝多了些沉稳,也多了些思想。
他很清楚,就算眼前的海盗头子不能凭一己之力杀掉他们俩,想除掉他们也未必费什么事。
海盗军的连驽,他在这一场战斗中见识到了。装备如此利器,海盗兵不用多了,只三五十人围住片甲没有的他们游走暴射。他们本领高强能杀死不少,却即便不横死当场也休想囫囵离开。何况还有个如此强横的海盗头子在一侧虎视眈眈,杀心一起岂会容他们逃脱。
重要的是,若真和海盗翻脸,摩尼教的好日子就真到头了。
且不提钱财问题,单是被官兵大肆清剿,没准备好的摩尼教也承受不住打击。
海上一被海盗强大的战船封锁。摩尼教不能避到海外,只能在江南和源源不断的官兵步步死战,即使不被消灭掉,也必定死伤惨重。骨干折损大半,元气大伤,再被官府紧盯上时时缉拿围捕,再想暗暗蓄力蓄势作基本没希望。教主大业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所空。教众的所有努力都白付出了。
若是海盗也伺机插手。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摩尼教骨干力量能存在下去,除非是奇迹。
换句话说:摩尼教的命运一多半真捏在海盗手里,对远隔大海的海盗半点法也没有,完全是被动挨整的份,本教说是纸糊的一样不经折腾可能自贬太过。但至少是虚有其表的强大而已。
邓元觉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一阵强烈焦虑瞬间填满心头。哪还有心思争斗。
这是个巨大危机。
处理不好。摩尼教就会很快迎来塌天大祸。而这祸却是他和好胜的石宝逞强导致的。石宝盛怒中没那个脑子意识到危机,他邓元觉必须想法全力以赴弥补。
他见赵岳静静瞧着他,这才又说:“施主想必挂名海盗,实际也是想推翻朝廷的人?”
赵岳不吱声。
邓元觉就当他是默认了,又说:“我们都是想推翻大宋腐烂统治的,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至少我们双方目前不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对吧?”
赵岳看明白了,邓元觉,石宝就是被洗脑鬼迷心窍的狂热理想主义者。
他懒得听邓元觉卖弄小聪明蛊惑,打断,直接道:“你们什么新颖强大依仗也没有,在走以南征北的失败老路。以方腊为的摩尼教骨干不过是另一群想上位当统治者的腐烂分子,没有机会成功。”
邓元觉被堵得慌,涨红着脸,想说说不过,想翻脸又不能,尴尬地握紧禅杖。
赵岳毫不留情,不屑道:“方腊倒是想收服我海盗,却没本事吞并。我海盗也不稀罕要你们教中这些腐烂将死的野心家和鬼迷心窍傻子教民教兵,不屑吞并摩尼教。盟友之论,摩尼教也配?”
石宝被赵岳的嚣张刺激得怒极,大叫:“你到底想怎样?”
赵岳呵呵笑道:“问得好。”
他单手把沉重的大刀耍了个漂亮的刀花,笑道:“你们二人有一身好本事,也是摩尼教中为数不多的清正骨干。这片热土还需要你们这样的志士为之奋斗。我不杀你们。”
一句轻飘飘的不杀你们,仿佛邓元觉和石宝只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这种赤裸裸的轻蔑与羞辱,别说石宝,就是脾气好很多,城府深不少的邓元觉也不禁怒气冲顶,下意识横起禅杖。
赵岳呵呵一笑,跳下马,大刀一顿地,一块三扁四不圆的青石应声粉碎。
“若不服,我给你们机会。若是你们这样的汉子不存在了。摩尼教存在就没有了意义。早清除了,反而能让江南的百姓日子好过些。至少不至于被卖了还拿命帮方腊数钱赚钱。”
石宝狂吼一声:“老子和你拼了。”
抢步上前,抡刀就劈。
凌厉一刀却劈了个空,石宝脚下一绊,用力过猛差点儿扑倒在地来个嘴啃泥。
赵岳收回绊人的长长刀柄,笑道:“我真得很想试试三招之内能不能杀掉合力的你们。”
石宝红着眼举着刀,却没有再疯狂冲上。
身为这世上顶尖那层的高手,他很清楚刚才的交锋意味着什么。
原来高手和高手之间差距仍然能如此之大。
别人在他石宝刀下不过是幼儿和大人较劲。他和这个海盗头子决生死,会是什么?
无知才无畏。明知不敌,逞强只是找死而已。石宝又不傻,岂会主动送死。
邓元觉横着禅杖一忍再忍才强制自己刚才没出手。现在又暗暗庆幸没出手。
他瞪着赵岳,努力让声音温和平静:“请问,你不是在故意戏耍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赵岳一纵身跳上马,冷冷道:“我要你们好好活着,活到亲眼看到摩尼教的腐烂毁灭。”
“回去告诉方腊。不得影响移民。不得以山贼形式抢掠屠杀百姓。好好做生意赚钱,多杀些贪官污吏和祸害地方的土豪劣绅以及愚民当瘟鸡的腐儒,少愚弄剥削信仰追随他的教众。”
说罢策马而去。
邓元觉和石宝呆呆地盯着赵岳迅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石宝挠挠头道:“他是厉害,但说三合杀我们俩是吹嘘。俺纳闷的是,这还是传说的无恶不作海盗吗?”
邓元觉长长吸口气,念声阿弥陀佛,又长长出口气,轻叹道:“此人简直是魔鬼。武力不可思议。身着沉重盔甲也能一纵上马。三合未必杀不了我们。心智更可怕。好在他没断掉我教生路。”
石宝也不敢强嘴了,有些后悔道:“还以为咱们出手杀了他也没事。谁知海盗居然认识咱们,对教中情况似乎也不陌生。大师,你说本教有这么个对手,大业还有希望吗?”
邓元觉神色一暗,什么也没说。
石宝一挥宝刀:“不管了。咱们杀贪官污吏和那些害人贼,过得快活总没错。”
邓元觉琢磨了一会儿才试探道:“兄弟,你说若是咱们努力遵守约定。万一有一天,咳,我说的是万一,毕竟大宋还有强大西军。到山穷水尽时,咱们能不能求此人给教(主)众一条生路?”
石宝瞪眼道:“大师怎可对大业没信心说丧气话?”
邓元觉目光如炬,盯着他不动。石宝这才慢慢低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真到那一天,咱们总要设法保住教主血脉,不枉教主信任重用一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