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不是现代那样百姓见识多,接触世界面广,无论家庭的文化底子厚薄,是干总书记的,还是捡破烂的,只要有心,儿女绝大多数都能起个有意义又响亮的好名字。
北宋这时代乡野人家的男孩子叫狗娃,石头,王三、李四太常见。女孩子大多干脆没名,以二娘、三娘、某小娘称呼,有身份有财富的家庭也不例外。孙二娘、扈三娘就是这么出现的。
黄钺、金鼎,这名字,一听就不凡。
钺,是古代宫廷近卫队的仪仗武器,一度是国家武力强大的象征。每当检阅军队或出征打仗,国家领导人就会持黄金钺,在高台祭拜天地,对天地说明征伐r的正义理由并盟誓,军队再雄纠纠开拔。
鼎,更是国之重器,镇国之宝,象征王权天赐、江山永固之类的。
黄金两家是河间府的乡下人家,父母能给孩子起这样高大上的名字,本身就说明家世有不一般的根源。
两家实际上是大宋统治根基——最常见的地主家庭,邻村,都有个千把亩地,是本村理所当然的头,是官府委任的保正,代官府征收赋税派劳役,也自然是本村乡勇领导,不是一般人敢招惹的存在。
正象黄钺、金鼎说的那样,两家是耕读传家,并不经商。
沧赵崛起并引领起来的商务风潮,刮了十几年也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落后老观念,也不可能真正改变大宋统治根基群体的生存展传统模式。
因为,扭曲的儒教仍牢固统治着人们的思想,也自然保持了陈腐守旧传统。
权贵们一边嘴上大喊经商是贱业,从国策高度鄙视商业、科技和从业人员,以科举排斥商人工匠子弟,引导人们在思想认识上轻贱经商和科研,控制百姓老实本分务农纺织交纳钱粮养活他们,鼓励天下学子学儒家知识,做守儒家教义有当官前途的读书人,把天下聪明人和精英用科举汇聚来当官效忠朝廷,追随服务他们权贵,另一边则深知经商的好处,以各种方式和权力便利拼命参与经商,不计损害国家民族利益,大横财,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
如此,当官仍然是大宋唯一体面,各种好处太大,最能光宗耀祖的美事。
读书考科举自然是寻常人家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
贱商贱工,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仍然是社会主流思想。
沧赵威名赫赫,势力强大,但明面上仍然不能抗拒社会传统认识,不能直接以商家身份示人。在官场立足的出身是务农地主。至于强大的商务,那是赵庄的产业,赵庄人干的事。
赵庄的工厂等财富就是沧赵家族的,赵庄所有城堡村庄的百姓都是沧赵的佃农或仆从,赵庄经商实际就是沧赵经商。大宋官场和有识者都明白这个,但至少表面承认沧赵是农不是商。
这无疑是自欺欺人。
但中国数代封建王朝的统治阶级就是这么一辈辈自欺欺人的,而且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扭曲的儒教展到后来,最擅长,最不要脸的就是当婊/子立牌坊,挂羊头卖狗肉。
黄金两家却是真正信守贱商守农传统的家庭,住在河间府西南,离商业制造业兴盛,大商业财的东边的沧州并不是太远,明知经商的巨大好处,但就是紧守务农本分,不参与商业。
两家祖上出过文官,也出过武将,有家传的书籍和武学,这一代的当家人继续保持耕读传家传统,要儿子读书习武,期望孩子有朝一日能走上仕途,把一身本领和满腔忠义卖于帝王家,并光宗耀祖。
家有不少良田,不算多富裕,但不缺吃穿,有钱花,也保障了两家能坚持下去。
黄钺、金鼎长大了,也算文武双全品行端正的杰出子弟,闻名乡里,是当地小名人。
但这时候,大宋统治却陷入腐烂,社会日趋动荡,国内强盗反贼四起,有风起云涌之势,而边境更从来没有安宁过。西夏和辽军时不时会入侵烧杀抢掠。
沧州出了个强横的沧赵家族,辽军越来越不敢犯,这几年干脆不打沧州的主意,省得去了根毛抢不着,反而人马有去无回,壮大了沧州,自己却损失惨重。
而西边的河间府,也就是瀛州府,紧接北面的辽控莫州,就成了辽军祸害的重灾区。
管高阳关路的能臣张近和前任知府先后离任后,新上任的知府兼高阳关路观察史王知府是安庆王的亲家,捞钱的胆子比天大,风度翩翩,相貌看着很是干臣,也极会当官,却其它屁本事没有,放嘴炮纸上谈兵在行,却没那胆子招惹和抵抗犯境辽寇。河间府越成了辽寇肆虐之地。
黄金两家的孩子却偏重好武,论文,考科举当文官的路是走不通的。考武举或参军,争取当武官是有一定条件有机会的,可两家都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真当了兵,无论是抗击辽寇,还是剿灭层出不穷的悍匪,都是极危险的事。
由此,两家的当娘的害怕唯一的儿子战死,死活不让孩子走武途。
信守君子风范的老公扭不过爱子心切的老婆,再考虑当今复杂的官场形式,象自家这样在朝中没根没靠的,孩子真当了兵,只怕是平时被踩,战时则是帮别人赚功劳的人肉武器的命。辽寇时常来犯,有时能杀到这边,家里也需要儿子支撑门户和保护,也就不再坚持孩子去考武举当兵。
黄钺、金鼎一起长大,二十啷当岁,正是精力充沛,坐不住的时候,不用亲自种田,不经商,不愁吃穿,无忧无虑,又一身武力,整天无所事事东游西逛,任侠使气,很自然地就成了当地的一霸,结识南来北往的所谓江湖好汉,被当地的好汉认作老大,小弟不少,很威风,自然有意无意中得罪的人也不少。
这时候,吉安、吴得真成了山贼,虽然山寨不属于河间府,却抢到邻近的黄金两家这一带。
正自负本领又闲得难受的黄钺、金鼎得知消息,顿时喜出望外,召集起追随的小弟,带着两村的庄丁截住了打劫返回的吉安、吴得真所部。
在黄金二人接受的教育里,强盗山贼自然是坏人,杀之,不但能维护正义,还能扬名得利。
四人马上交锋,双方都是一个使大刀一个使枪,刚好刀对刀枪对枪,恶战一场。
吉安、吴得真都是捕快出身,在职业生涯中不知会过多少强横歹徒,杀过多少悍匪,即使不是什么当世高手,可实战磨练出了真本事和丰富战斗经验。
黄钺、金鼎二人打小跟家中聘请的武师教头学武打根基,却没受过真正名师的指点,主练的家传武艺是先祖在战场总结留传下来的,很实用,但二人的爹都是好文的寻常人,武学上帮不上忙,二人照猫画虎学成的家传本事,属于生搬硬套,在行家眼里漏洞百出。
在双方小弟的呐喊助威声中,黄钺、金鼎兴奋而异常骁勇,可,却被对手打下马。
二人自负的心受到沉重打击,闭目待死。强盗却放过了他们。
吉安说:“知道为什么我们隔着你们两家的村庄去抢么?”
“因为你们的父亲是守节操有良心的。”
“你俩一心杀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却不杀你们么?”
“也因为你们俩不是真恶棍。你们只是读书受教育,坏了脑子,分不清红黑的傻小子罢了。”
强盗哈哈大笑,带着抢掠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临走,吴得真甩下一句话:“幼稚年轻人,记住了,披官服的不一定心是红的。强盗,心不一定就是黑的。是非黑白从来和身份不是必然一致。世上事没那么简单。”
侥幸捡了条命。黄钺、金鼎接受的教训不少。
恰好,这时候黄钺的父亲老毛病犯了,黄钺拉着金鼎做伴,快马赶去附近山中的清凉道观,请擅长医术的道士戴修明再次出手医治。
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横祸骤然降临到家中。
吉安、吴得真抢的那家恶霸大户是县上类似宋江干过的公门角色的李押司的老家。
父兄和往日借助势力横行霸道的亲友们几乎死了个干净,家中巧取豪夺积攒多年的浮财被抢掠一空,李押司对这伙强盗恨得咬牙切齿,但强盗不属于河间府,他再有能耐也无法干预别府动兵围剿报复,仇恨无处泄,听说了黄金二人斗强盗的事,顿时把主意打到这两家身上。
一为报复往日和两家结下的仇怨,二是,也最想从黄金两家得到损失的财富。
本地知县却是走的新任王知府的路子当上的,当官就是为了捞钱,本就恨黄金两家自恃在当地的势力和影响力不肯重金结纳他这个新到任的现管县令不识抬举,又贪婪两家的财产,和李押司一拍即合。
黄金两家从主人夫妇到丫环仆从全被突然扑上门的捕快抓到县衙审问通匪一事。
两家自然连喊冤枉。
李押司冷笑追问:“你们如此清白,为何强盗不去抢你们?打败你们儿子却也不杀?”
这逻辑就象法官断人不是你撞的,你为何会去救人家,所以人必是你撞的一样。强盗不祸害你。这就是你们通匪的证据。
穿官皮的为打击报复,打着联合执法检查大旗反复刁难你,破坏企业正常经营,就是要搞垮你的企业,你抗议,你申请行政复议,不说得纠缠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就算你胜了,企业多半也垮了,官府说那是临时工干的,责任不在我们,诚恳接受批评,然后官照做,钱照捞……
此时,县里穿官皮的,除了知县等三两个人外,包括押司在内,那真正是不在官员编制内不在国家财政工资预算内的临时工,官府出了责任事故,都不用提临时工这个词就能推得干净。
封建官僚体系下,莫须有都能定罪杀掉国家支柱名将,当官的抓到一点把柄,定罪整治收拾掉黄金两家这样的地主草民还不轻而易举。
两家当家的员外冤枉不服,当堂争辩抗议,结果自然是大刑伺候。
黄父本就患病,禁不得刑罚折磨,当场毙命。
金父被打得残废。县令看黄父死了,出了人命,才暂时停止对金父行刑。
强行认罪画押,死的,散布罪名,直接烧掉尸体了事。其他人先全部丢入大牢。待上面批复再该杀的杀,该卖的卖,该收入家中玩弄的收入家中。
黄金两家的财产自然房屋查封,地没收,浮财抄了个干净,有功有资格者分了,皆大欢喜。
黄钺、金鼎在清凉道观还不知家中遭难,自己已经成了通缉犯,正要和戴修明起行。
好在家中的亲信护院及时赶了来报信。
这些亲信在捕快上门行凶时没有出面阻挡抵抗,却是两家主人没认识到事情的恶劣程度,自负身份,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歪,问心无愧,又尊敬官府管理顺从执法习惯了,认为自己无辜,县上不敢硬赖自己有罪,去衙门当面向县令申辩清楚,很快就能脱身回来,不让抵抗。
幸好还没儒腐到傻瓜程度,留了后手。
让这些亲信赶紧离开庄上,快马赶去道观通知少主,以防万一。
黄钺、金鼎听到噩耗,如五雷轰顶,清醒过来第一想到的是向知府衙门上诉,向提刑衙门申冤,确实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但,道士戴修明精通医术,会武艺,更看透了当今之世,摇头道:“别说新上任的知府是个贪官恶官,提刑衙门早成了抹杀红白贪脏本法的机构,就算他们清正廉明,可等你求得结构复杂公务推拖缓慢的相关机构人员过问案子,只怕你们的爹娘早已被害死在大牢中。”
黄钺、金鼎一想也是。
那怎么办?
二人急眼了。
毕竟这事不但关系到父母亲人的生死,也关系到立身的财产身份前途命运。搁谁也得急眼。
怎么办?
戴修明摇头道:“别无良策。家中的房屋田地,你们就不要再想了。劫大牢,抢出亲人仆役,杀光知县等陷害你们家的恶人,抢光他们的财产。这是唯一途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