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只作刚睡醒不知之前生的事,听说挡路的是郑居中,故意怒声接话道:“郑居中为何挡路?”
赵岳道:“咱家的队伍和他们迎头相遇。他们自恃官大和武力,上来就动手杀人,威胁咱们让路。”
老奶奶怒道:“让路?
路是咱家的路。他们走咱家路,却没为这条路付出半点,只享受没付出,已经沾大便宜了,还敢叫嚣让路?天下哪有客人要主人让路的道理?
当初郑居中一来,祖母就感觉他不是个东西,原来果然是个伪君子无耻小人。
这狗官想干什么?
莫非欺负咱家无人,想入主当咱家的主?他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还敢动手杀人?
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莫非他心里把自己当成了皇帝,可以任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老奶奶很气愤,大骂郑居中,声音越地高了。
“乖孙儿啊,狗东西敢动手行凶,咱家的人没出事吧?你没怕了吧?”
祖母的演技,拿奥斯卡女主大奖绰绰有余啊。
赵岳忍着笑,恭敬道:“回老祖宗,孙儿不敢丢咱家脸面,没有怕。
清州裁下来的草包哪是咱家抗辽好汉的对手。
那挑衅的废物逞凶在先,却一下被打趴下了,现在还躺地上装死免得再挨打。”
老奶奶满意地嗯了声,道:“这就好。“
”乖孙儿啊,你记着,凡是敢内心把自己当成皇帝,敢无视法纪,不尊伦常到咱家行凶的,无论他是谁,都不要放过。咱家连辽寇都不怕,岂可畏惧怀不臣之心的逆贼?”
赵岳连忙抱拳道:“孙儿谨记老祖宗教导。”
祖孙俩说是私下说事,可那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沧赵卫队和翠云山强盗们都笑歪了嘴。娜特在车里笑得直打跌。
禁军卫队中不少人心说老太君骂郑居中这个清高伪君子骂得好,听着真解恨,也想大笑,可是不敢,强忍着笑,结果憋得面孔扭曲,面红耳赤,好不痛苦,让不知情者一看还以为他们是在为长官受辱而愤恨怒呢。
黑永康、季兴良、韦建业现在被数十刀锋紧逼着,可不敢逞能激怒眼前这些胆大不要命的狂徒,也不想打断那祖孙俩咒骂郑居中。
他们盼着郑居中受到更大刺激好狠用更阴毒的手段整治沧赵。
桒才厚内脏受到剧烈震荡吐血,后背断了般剧痛难忍,但有厚厚的铁甲保护,受伤其实并不太重,多养养就好了,此时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却不想面对丢人又无法破解的场面,干脆继续装昏迷躲避难题。
郑居中丢尽了人,脸皮再厚,此时也青一阵白一阵子的。
他心里怒极暗骂老太君好厉害的心机好可怕的一张嘴,扣下的帽子比他扣的大太多了,还找了个维护皇权的正当杀人理由方便以武名正言顺反击报复。
不能再让沧赵这么堵着肆意羞辱践踏了。
要立即展开还击,挽回颜面。
郑居中心中狠,充分挥不要脸的政治流氓大头巾本色,装着大度能容的君子风范,略过老太君祖孙俩的嘲讽羞辱,咳嗽几声摆出端正架子,高声道:“啊哈哈,原来是沧赵老妇人在。老妇人身体一向可好?本官在此有礼了。”
他故意把夫说成妇,暗骂老太君是该死老太婆,嘴上说有礼,却除了两片嘴皮子动,身体其它丝毫未动,更没有下车见礼。
按此时的规矩,他官大,年纪也不比老太君小多少,又是社会地位更高的男性,应该是老太君给他行礼。沧赵一向以讲操守讲规矩传统示人。老太君这会不装睡了,堵在这,没借口逃脱见礼规矩。郑居中等着老太君下车拜见他。
只要一拜,他今天丢的面皮就全找回来了,更夺回了话语权。
不想,老太君压根儿不理他,似乎年纪大了耳朵不灵没听到郑居中的话,根本不接他的茬,又晾了郑居中数分钟,由卫队威逼着再剥郑居中一层面皮,老奶奶才再次自顾和小孙子说话。
“乖孙儿啊,等了这一会儿,这队伍还不动,不歪知府就是不肯让路是吧?“
“不歪.......知府?”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称呼,稍一怔就明白过来。
郑音正。正,可不就是不歪?
不歪不是贬意,但身为高官,郑居中有了这外号,随着这次事件传出去,却是背上摘不掉的标签一样的嘲讽骂名。
沧赵队伍顿时暴一阵轰然大笑。
连车中满腹心事郁郁寡欢的薛姑娘也不禁咧开了小嘴,笑容难禁。
娜特笑得直喊肚子疼。
小妖年纪太小,听不懂,却被气氛感染,在张王后怀里跟着格格傻笑。
禁军卫队中也有不少人一时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传说沧赵老太君是个极为刚强严肃的人,谁知却原来这么诙谐幽默,真是太有意思了。
郑居中满脑袋黑线,胸中怒火中烧,想作,却自知在这里威得到的只会是自取其辱,只得继续挥不要脸的本色,装君子高士大度风范不计较这种变相的污辱,心里则怒骂好个刁顽村妇......
黑永康等武官却是面孔扭曲,神情古怪。
他们仇视沧赵,却也不喜欢轻贱武夫的虚伪大头巾,也恨郑居中抡不得刀保不了国却能稳坐高位压着他们喝血分走他们的好处。这是大宋特色的文武之争。
赵岳笑应着:“是,老祖宗。歪知府硬端着架子不肯让路。”
他连不字都省了,直接把祖母起外号的意思点明了。
老奶奶忍着笑,装凝重说:”这个不歪,官大得吓死个人,在咱家,却硬要逼咱们这当主人的让路,他在攀比皇帝的地位权力呢。这样狂妄不要脸的小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咱家这样的忠直老实人可惹不起。罢了。看在官家的面子上,还是咱们让路吧。没了不歪堵在眼前,这心里能宽敞不少,也能早点回咱家歇着。”
赵岳笑着说声:“遵命。”向刁保挥挥手。
刁保这才横刀拔马,带队向路一侧拐。队伍缓缓调整队列和方向开始前进。
这条直通赵庄本堡的路修得很宽,堪比现代的四车道,能并行三辆大车,路基压得很结实平整,表层还铺着海沙,有利于保护路面,并能随着碾压和阴雨形成的沙子渗透而更坚实。这样优良的大路,若是黑永康当时没挑衅,双方稍错错就能过去,根本不存在让不让路的问题。
黑永康这厮却没吸取教训,一看沧赵让路示弱了,不禁暗喜。
还是郑居中官大权重能压住人。沧赵嚣张,眼下却到底只有做不得主又胆小的妇孺在,并不敢真硬顶着不退让,不敢真把我们官军怎样。这应该是个好机会。
盛唐之后,汉统治者就慢慢退化成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到了靠内斗兵变成立的宋朝,这种特色得到极大稳固加强,政治宗旨第一条定为攘外必先安内,从此成为国家特色,并不断得到强化,辫子朝时达到巅峰,政治宗旨展到宁予友邦不予家奴,并对后世官僚思想影响深远。北宋末这些浮华烂官更是只醉心只敢内斗。
郑居中玩了一辈子内斗,对沧赵的退让更敏感,腰杆瞬间直了,紧夹尾巴的腿再次打开,又成了傲慢端坐的高官架子。
黑永康的胆子也随之瞬间放大了,想为郑居中挽回些颜面拍好马屁,勇敢地高声喝止道:“冲撞了府尊大人,打伤了军中重将,你们不等府尊处置,这样就想一走了之?”
又对郑居中道:“府尊,沧赵也太不懂规矩了。
依末将看,大人对治下不能太宽容,应该就此给沧州立起规矩体统。免得刁民有样学样纷纷放肆起来挑衅官府权威。”
郑居中拉着官腔嗯了声,“言之有理。”刚想顺杆大挥,却听赵岳不屑地笑了一声:“畜生也懂规矩?无耻草包也配给官家亲题‘德节感天下’的我家立规矩定传统?”对卫队喝令道:“儿郎们,谁若敢对老祖宗不敬,否定皇帝,与我杀之。”
“诺。”
卫队和强盗们如雷大喊,刚刚回鞘的钢刀再次拉出半截,嗜血的目光再次转向郑居中和黑永康。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变成煞气凛冽。
麻了隔壁的,等死的蚂蚱也敢乍翅?
敢作死,老子剁不死你。
刁保驻马停在黑永康面前,微歪着头,紧盯黑永康的哽嗓咽喉,准备随时来上一刀,挑衅道:“黑心草包将军。俺是粗人,你这么有种有见识,教教俺怎么个规矩体统。”
堂堂统制官,掌一府兵马,却被个刁民堵着肆意威胁辱骂,黑永康肺要气炸了,瞪着血红的眼,恨不能一枪捅死刁保,以他的身份,杀个冲撞官爷的刁民也不算什么,但......他理智地没动。
对草民退让,当然不是素质高遵纪守法爱民,而是行凶的后果担不起。这个草民要么是背后站着个权力更大的,要么是有别的方法直接威胁到执法者的生命或前途。
黑永康怒火中烧到要失去理智,但看到的是一双更嗜血疯狂的眼睛。
他不怕草民疯狂,怕的是能要了他命的疯狂,知道自己武勇早已荒废,嘴本事硬是斗不过对手的,生怕自己只要一言一动就激得眼前这个疯子对他直接疯狂抡刀子。
草民命贱,不惜事后偿命而杀人。他是高贵的官,还有很多荣华富贵没享受呢,和草民玩命死了太亏。
刁保被这帮官员的无耻激怒,成心挑衅好砍废黑永康,却没想到这个一身威风凛凛铁甲看着很象那么回事的大将居然如此不要脸的当众直接就缩了。
就这么个东西也是官?朝廷也能让他当镇边大将?
也就是仗着官皮耍威风欺负没势的,扒了这身皮就狗屁不是。随便在边境拉个有点血性的汉子也比他强。
宋朝不灭,天地不容。
刁保强按杀人冲动,大刀向黑永廉一指,不耐烦地喝骂道:“草包,不让路,还等着爷爷教你做人呢。”
后面的卫队跟着他汹涌压上来,逼得黑永康仓皇躲避,连带着后面的禁军也退让到一边。
沧赵队伍硬排开官军,又开始前进。让路的最终还是郑居中。
但权力本身没有公理廉耻,不受民众制衡,靠道德良知和官僚管官僚是管不住官员堕落无耻的。事实证明,在人性贪婪面前,什么主义党派都是空气。
郑居中这类官是吃透了封建儒家精髓的读书人,运用儒家经典信条很是灵活,讲避实就虚的政治智慧,危险时立马奉行孔子讲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保命;性命一没有危险,立马就是孟子讲的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这次和沧赵直接硬碰,丢人到这种程度,知道沧赵不会真做了他,他索性不要脸了,既然用权力下黑手干不过沧赵,那就把权力的灰色手段挥到极致,让沧赵愤怒却无法对付干憋气吃亏。
当老太君的车辆过来时,郑居中哈哈两声当打破尴尬的开场白,厚脸对老太君招呼道:“本官去赵庄找赵庄主有事相商,不想却落了空。在此巧遇老夫人,正好说说。”
他不说带尊敬之意的拜访,还把赵大有喊成草民头子而不是朝廷所封的将军,是用嘴炮特长贬低沧赵抬高自己身份找便宜挽回些颜面,并自觉巧妙高明而沾沾自喜。
车里的老太君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自顾和同车的刘母说笑着,直接无视了郑居中。
车旁的赵岳护着祖母的车辆缓马而行,面无表情地盯着郑居中。
此次羞辱郑居中,除了教训一下,更是为了激怒郑居中,探出这狗官到底打的什么阴损主意。
郑居中没把赵岳这个纨绔小孩子当回事,也知道老太君不会理睬他,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亮出灰色手段。
你听不听,接不接受都无关紧要。本官就是来招呼一声。你家只要是大宋的臣民,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