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都监兴冲冲调派了一员不亲近却得用的大将反复叮嘱了注意事项后,令他带着五百全副武装的官兵押款。
时局混乱,官府管控无力,人心就野了,往日的懦弱老实温顺守法社会就弱了,胆突然爆大的人到处多得是,都在瞪眼寻摸机会想进一步发更大的国难财,只要红票够厚,就有的是人敢赌命来冒险抢一把。
但这么多官兵护送,带队军官生怕出一点纰漏,很负责任,泰安这又没什么势大的山贼强人,这笔巨款很顺利送到了。
交接地点原来是处快出了泰安境的由移民狂潮而刚荒废下来的小村落。
赵岳一行近三十人就等在这。
那交款将领见赵老二人虽少却一个个神情悠然丝毫无惧意,他心里不是没起过行凶念头,三十万呐,但到底没敢。
钱交接得也极顺利。
赵老二的人根本不细点,只大略察看了一下银子成色就完事了。
将领见赵老二似乎还满意认可了结清,他紧张的心一松。
知州的任务总算漂亮完成了,可以安心回去交差,报喜了。
他怕压制不住自己和部下蠢蠢欲动的贪婪凶心,又怕赵老二这个瘟神一样的魔头太强悍难对付或突起别的麻烦,不敢多待,立即拜谢一声,带兵匆匆走了。
赵老二收了钱,泰安之旅可以彻底结束了,却没立即离开小村子上路。
等了好一会,送钱的官兵都走得不知踪影了,人车马才慢慢出现在村外,大摇大摆东向而去。
但,刚离村不远,突然,从不太远的一片这一带常见的沟壑小树林野草丛中钻出一群人来,约摸有二百左右,皆百姓打扮,人人蒙面,个个刀箭齐备,在为首几个骑马的蒙面壮汉带领下无声无息杀出,凶猛急扑过来。
这伙突兀出现的强盗自然是泰安官方假扮的。
为首的并带头纵马冲锋的正是雷都监和泰安总捕头,以及他们手下的亲信干将。
这伙人比押款官兵出发更早,没有沉重的钱财累赘赶路也快,提前摸到这,做好了侦察,早早潜伏下来。
参加的人手皆是军中和捕快中的心腹精锐,人数不算多,但战斗力强,个个凶悍能打敢杀,杀光赵老二这点人有把握。
雷都监精心布置,信心满怀。
一想到三十万甚至更多巨款过会就属于自己了,他不禁亢奋得想引颈高歌一曲。
总捕头自然也是这心思和状态。
他们打的就是赵老二太嚣张自信在泰安太顺利而麻痹大意这一点,突袭的就是赵老二人手太少。
参战的捕快绝大多数不会射箭,只能凭手中战刀厮杀,但人手只十几个。而参战官兵皆带刀手持弓箭,也擅长弓箭,等进入射击范围就开弓猛射,不给赵老二的人丝毫近战的机会,上来就以远攻把没有盾牌工具的对手尽可能全杀伤。
成功是一定的,而且就在眼前。
越冲越近。
提大刀奋勇在最前锋领队的雷都监突然勒马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等后面步行跟不上马速的官兵和捕快们。
紧随相伴的总捕头也跟着停下来。
二人都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赵老二这伙看到了强盗出现,居然没有慌张,也没有一声惊叫叫喊,仍然是出村时那样的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虽然距离隔得还有点远,二人看不大清最显眼的白马上的赵老二的脸,但他们感觉到赵老二似乎正嘲弄地等着他们杀来。
不对头。
正常情况下,赵老二一伙再骁勇再自大,看到这么多持弓箭的强盗杀来也不应该反应得这么镇定从容自信。
雷都监和总捕头,一个凭军人的军事素养,一个凭警察的办案经验几乎同时得出一个可怕结论。
有陷阱。
赵老二早有防备。
二人不约而同地把警惕的目光盯向荒芜的静悄悄的这个小村子。
这村里怕是有伏兵,有沧赵家族或梁山来接应赵老二的武装,而且实力不弱,至少对付二百来个有弓箭的强盗不是问题。
村庄中死寂一片,没动静。但不意味着存在的危险性小。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了,这场仗怎么也得打一打试试。
不能就这么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轻易吓退了。
说不定就是赵老二一伙在耍诈,就是赵庄的梁山人胆大心理素质好机灵唱起空城计呢?
能让人疯狂的巨款怎么也值得冒险一把。
真有埋伏也无非死几个人,损失点人手。有弓箭之利,即使斗不过太多对手也总能边打边撤走。
赵老二一伙留不住自己。值得赌拼一把。
两红眼官和手下干将驻马,一边等着步兵跟上来又冲过去,一边仔细观瞧村庄。
眼看冲到二百米内了,巨额财富似乎触手可得,“强盗”群猛然暴发出亢奋的呐喊恐吓:“杀呀,杀光肥羊……”
就在这时,寂静的小村庄果然有了动静。
一伙人也突兀钻了出来,约有百人,也是寻常百姓打扮,也背刀持弓箭,但不是蒙面,不做强盗打扮。
警惕缓马跟进的雷都监一眼看到这伙人所持的弓箭,顿时骇然变色,脱口惊呼:“神臂弩?”
声未落,一只箭快如闪电呼啸飞来,已把奋勇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汉子穿体而过,钻出一逢鲜血,余威不减又扎透后面一位亢奋汉子,直到深深扎入第三人身体,撞得那人仰天栽倒,强大的弩箭动能才完全释放尽。
惨叫响起。
中箭却没一下致命的三人倒地手捂伤口,痛得惊骇得的叫声大得渗人。
果然是神臂弩!
这杀伤力也特妈的太可怕了。
己方是内地军常备的寻常弓箭,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射不到对手,即使以雷都监雷获力大弓硬比较擅射,却打了鸡血甚至小宇宙暴发也射不二百米远。可对方的弩箭射到这边却跟玩似的容易,更可怕的是有上百架,而且弩比箭准头大。
刚才那一击三杀就清晰证明了对方弩箭的强大威力。
军中多弓箭而少弩,只是因为弩上弦太费力,在守城或野战时不如弓箭射击得快而省力所造成的阻击力强杀伤力大。
武器上有巨大差距。
连对手一根毛也碰不着,只有挨射等死的份,怕是等冲过这二百米死亡线,人也死个差不多了。
对手有埋伏,人又不少,人手上也削掉了官兵的势众优势。
另外,只看对手这气势也能大体判断怕是个个都是骁勇能打的。
无论是赵庄人或是梁山好汉,那可都是以善战出名的。
况且负责来接应赵老二的人怎么可能是滥竽充数只能吓唬人的寻常之辈。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能来这参战的必是凶悍最能打的。
什么优势也没有了,那还打个屁呀。
总捕头在看到那惊人的一箭之威后,脸色大变,在第一时间拨马就逃。
他的十几个亲信捕快不用思索,不用老大下令招呼,也立即抹头就跑,而且是撒开脚丫子全力奔逃,能跑多快跑多快。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总和危险的罪犯打交道,在日常追捕捉拿歹徒的工作中常常遇到危险,练得可是比整天无所事事恃众搞事混日子的官兵机警多了,判断危险最是机敏,遇险,本能一样反应很快,稍有不妙感应,他们就会习惯地首先做出回避。
捕快溃逃引起官兵中反应快的也跟着逃走。
但绝大多数没逃,停下了冲杀却还在等待长官的指令。
毕竟军法森严。军队不同于捕快这行当。官兵更习惯听指挥行事。
但,雷获没恼怒逃走的部下,紧跟着也圈马果断大喝撤退。
泰安军中没有神臂弩。
内地军太多人根本不认识大宋这种镇国武器。但雷获很熟悉。
不止是他是地方军队首脑高级将领,比寻常军人接触的层次高有见识,他还是在边关长大的,也算是将门子弟吧。
他父亲是北边关的军官,岳父也是。
他父亲和岳父还是结拜兄弟,在北军服役多年,和辽军以及入境抢掠的辽寇打过不少仗,虽然没当上大官却幸运保住了命。
雷获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边关或京城宋军才有的武器,一眼认出对手的弩箭来历而且更看出和宋军弩不太一样。
这种弩怕是不止威力更大,上弦也极可能省劲而快捷,减小了神臂弩的最大弱点。
他也看到了出手的那瘦长汉子射完后,从背后抽出又一只箭搭上,弩弦似乎不太费劲地迅速再次上好了,并且对准了他。
只这么点人手迎着上百神臂弩的密集攒射,那等于是找死。
想破神臂弩,只能靠军中最坚固的盾牌和不计死伤的大军集团冲锋。
具体到个人。
就算武艺高能防御好自身,可战马是完全无法照顾到的。
战马一倒,人在弩箭下想从对方的催马追杀下逃走,纯是做梦。
将领们一逃,官兵哗啦啦也赶紧拼命逃走。中枪的兔子一样,一个赛一个跑得快。
巨额钱财太可爱,太舍不得,可那得有命拿有活花。
生死关头,钱就真成了身外之物。命才重要。
雷获一边伏马急逃一边愤恨失落地嘀咕:“你们怎么可以配备神臂弩呢?那是违法的。赵公廉居然敢调这杀器保护弟弟……”
碎碎念中,他转念又想到了,这弩还真未必是赵公廉从清州军私下调用的。
要知道,沧赵家族是以格物技术最早出名的。
想想沧赵十几年前就推广到全国的那些精妙好使的农业机械。财大气粗的赵庄人自己制造出类似的强弩真不是事。
到了这时候,雷获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鲁莽自大到幼稚甚至太愚蠢了;温知州是个坏蛋士大夫,但确实比他有脑子。
但他并没有后悔。
赵老二的伏兵也没恃强追杀掉这伙突然冒出来的强人,只是喊叫吓唬着稍追赶了一下就停了。
赵岳不用猜也知道只能是泰安官兵,也不想这时候杀掉这些尚且有些战斗力的军人。
留着日后金军入侵什么的折腾才好。
一箭射死三强人的瘦长汉子正是赵雕龙,驱退了强盗就和绣虎笑呵呵地带队护着马车,随赵老二继续转移向运河。
但,宿良、宿义兄弟却带着赵岳的侍卫纵马追杀下去,途中不理惊恐的官兵或捕快,只盯着骑马的这几个头目。
雷获看到追击,眼见对方的战马一水的比自己的好很快追上来,来者十几人也个个身手矫健骁勇,这才有些心惊。
他回手射了一箭,在飞奔的战马上什么也没射着,只是以此阻击遏制一下对手的追杀优势。
谁知对手转瞬就报复上来。
宿义擅射,平常没事整天练的就是耍戟骑马射箭,一看,小样的,逃命还敢用弓箭逞能,他自然得显显身手。
也没射着雷获,但箭擦着脑袋飞过,把太久没厮杀过的雷获吓得不轻。
更可怕的是,追兵其他人也纷纷亮弓射击,而且在奔马上也有一定准头。
这就可怕了。
嗖嗖嗖…….
一不小心就得中箭。
战马若是中箭,那也不是好玩的。没马,逃不了,下场九成九是个死。
雷获悲哀一声,顾不得再还击,也断了招呼同伴回头迎战斗一下杀了追兵的雄心,伏马上和其他人一样专心打马猛窜。
步行的官兵和捕快轻易成功逃走了,骑马的反而越跑越危险。
雷获瞅着逃得早,已经远去不少的总捕头,骂了声:“狗娘养的倒是机警奸滑。”
他手下几个亲信将领则面面相觑后苦笑。
这真叫偷鸡不成,反失把米。
不,失的可不是米,闹不好极可能是珍贵的小命。
之前光想着抢劫得手发大财了,自负装备和武力,确实轻敌赵老二这纨绔了。
这会怎一个狼狈不堪形容。
唉!
叹惜声中,祸事来了。
前边一低矮山丘后突然转出九匹马。
马上九条汉子俱都蒙面,个个气势凶悍,都手持柄长一米的朴刀,正挡住去路并催马奔来,显然是来截杀的。
雷获等大吃一惊,扭头看总捕头逃走的另一个方向,不禁又骂了声:”这狡猾走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