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威风了十几年,能当皇帝一半家,甚至能私自代皇帝下圣旨并且旨意好使,活得正欢实的梁师成突然暴毙,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惊人的了。
梁师成是死在他从本家亲戚过继来做传宗接代工具而安置在京城的养子的家中。
宫中大太监也是有节假日的。
梁师成这样的大内总管太监也不用每天都跟班在皇帝身边小心翼翼甚至提心吊胆伺候着,也有灵活的休假时间,更有因地位高加受宠而得皇帝特许的出宫探亲度假休闲权力。
当然,太监出宫度假是不能走远了的,只能局限在京城内转转住住,脱下太监打扮,换上常服,装一下正常人,体味一下正常人生活的滋味,若敢擅自出了京城城门都可能是杖毙杀头的罪过。
梁师成不是才死的。
在钦差队前脚离京师赴梁山巡察时,后脚,梁师成就向皇帝告了假,象往常一样悠然自得出宫享受类似位极人臣的那种权势荣华与养子孝顺之乐的休假,顺便和某些人秘密勾通一下,收收礼,点视一番最近的外财收入情况,根据满意程度或不满意决定一下“奖罚”谁谁,真是件让人愉快得不能再愉快的美事,却不料休得就此永远休下去,再不用费心喘气干活了。
他在京师安的家兼养子居处是在东城。
东京城,民间有东贵,西贱、北富、南贫之说。
聚居在东城区的多是当朝达官贵人和政治上得了势的当红辣子鸡。
比如宰相白时中、副相张邦昌就住这一片。
梁师成半公开亮在东城贵圈的这个家自然不一般,和他的‘内相瘟相’赫赫权势地位正相匹配,占地面积广大不说,修建得也富丽堂皇,堪比得了志的王侯之所,寻常王侯就没脸和梁府比了,梁府很多方面甚至有逾制的严重嫌疑。
当然,没人死守朝廷规定不长眼的参梁师成逾制。
敢正义感暴棚参梁师成的人都倒霉了,有的被自杀,有的因罪或被犯罪而罢官,抄家,甚至满门流配消失了。
而梁师成总会屁事没有,不但圣眷不衰,反而常常更得宠,这次却被刺杀终于栽了,死亡事件本身也够诡异吓人的。
梁府的下人和护卫,无论是在床上的还是在值夜的,个个都死得面带笑容,很安详幸福的样子,都是全身没任何致命伤口。而梁师成则很惨,死在书房中,被人以匕在胸前连捅数十刀,无一刀是一下致命的,属于失血而亡。
杀梁师成的人居然正是其过继来养老送终的养子梁宽。
梁宽也死了,用那把狠捅梁师成的匕抹了脖子,奇怪的是也是死得面带幸福笑容,就横尸在梁师成身边不远。
牛逼之极的梁府人一夜之间消亡,如此堪称惊天动地的惨案却在数天后才被人现。
这不奇怪。
谁叫梁师成权势和淫威太大太凶赫了呢。
每天来梁府拜访送礼的人自然络绎不绝,有时甚至可称摩肩接踵,但梁府大门贴个近日谢绝拜访的纸条,始终不开门,突然不理任何拜访,却无人敢强求,连多叩下大门试着磨一下的人都没有。叫门无人应,来的人就乖乖回去了。
太监不男不女,梁师成更是阴晴不定,心思难以琢磨,喜怒无常,来拜求的谁都怕无意中招惹了大阴人而倒霉。
本是来送礼巴结,却落得个遭殃,那才叫冤呢。
最主要是,没人想到梁师成居然会出事。
夏季国难时,京城也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状态。
镇守京畿的八十万禁军被前后抽调了五十万离京去震慑江南和对付清真山流寇与海盗。
这导致京城兵力空前空虚。
一向层层封堵布防的京师军事‘严密’防御体系被空前削弱。
禁军中,老实听话的、忠君爱国的、有本事也想忠于职守干点事搏出头的将士,这些可用的精锐自然被高俅等领兵出战的统帅为加强自保和应敌而优先抽调带走了。剩下的留守京畿的三十万人马绝大多数是京油子老兵痞,干正经事不成,其它歪门邪道的本事倒是有得是,难管,行事不着调,当兵就是混差混饭吃。
统领他们的将领又是那些顶着能将名头安逸享受惯了,只顾贪享京城富贵的勋贵以及不知不觉就腐化了的烂将,每天能从温柔乡挣扎爬出来早早入军营点视部下军队,安排一下部下将官今天要领着将士干的活,已经是很难得的勤勉了。
这还是看在国家大难,局势紧张,京师也未必很安全的特殊时期才能咬牙坚持努力做到的。
就不要指望大大小小的军事‘贵人’们总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到处辛劳奔波检查下面的具体工作情况,更不用说是和下贱的普通将士一样同吃同睡同值守的遭罪了。
如此疏于领导和监管,你还能指望这些混差的京油子兵痞能听话地勤奋严格值守巡察、把守城关等担负的职责。
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能躺在荫凉处聊天打屁就决不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值勤,有好处就能通融放行。
海盗不断传来的战绩,威势越来越惊人。京畿同样人心惶惶。连京军都时常有趁着出营巡守或值班的机会成队结伙悄悄叛逃海盗的,导致形势越恶劣,人心更乱,朝廷对京畿地区的管理失控就是很自然的事。
再加上京畿充斥着这几年从全国各地汇聚来的恶棍黑帮组织居民从中作恶捣乱,京畿统治控制越到处是漏洞。
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这就给京畿的人逃离京师创造了理想条件。
百姓能借各种理由光明正大地离开京城就此逃走,这很正常,也不算什么。
离谱的是,连出宫当了女道士的众多宫妃也集体全部“逃走”了。
东京谶语案后,皇帝赵佶成了身体零件齐全的事实太监,不能纵情享受天下美色了,而且无论是仙道神佛还是名医都怎么也治不好,后有幸遇到世外高人陶大仙点化开导,皇帝迷信所言,从此开始戒色专心虔诚修道,实际也是以此名目向庞大的后(宫)群掩盖他不能人道了的事实,免得在女人面前没了脸面,传出去也失了皇帝的体面与神圣威严。
为减少美色诱惑,皇帝不但停了每年都选秀女入宫的惯例,还把并不大的宋皇宫挤得满满的近万宫女绝大多数都逐批放出宫,极少数赏赐了得宠官员,其他的全部赶入民间由家人自行接回家或自奔前程自生自灭。
这种放其自由的所谓皇家恩典对宫女们其实是种极度的残酷冷血。
皇帝太监了,空有无边权力霸占无数美色却不能享用,心情自然极度不爽,要抓紧时间修真了此生人世走一趟的道,日后升天恢复真身好在仙班中更有地位,时间何其宝贵,变态处理宫女简单粗暴,可没往日怜香惜玉的文雅耐心。
这些宫女除了极少数能活到老得不大能干活没用了而必然裁汰下来赶出宫的,就都是年轻貌美的,很多是才十二三岁甚至更小的孩子,美貌已经是种危险的原罪,在喜欢玩幼齿的变态大宋就更危险了,个个只带着自己的装几件随身破衣服的小包,没几个钱,没自立能力,被皇宫禁卫军所谓体现皇帝圣德脸面而保护着(押着赶)出了京城,美其名曰任其自行快乐回家享受自由新生活后就没人管了,在京畿无依无靠的美貌孤女流落到京城外将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京城内外的纨绔衙内富绅公子哥们,恶棍黑帮组织们,青楼烟花凶残邪恶之主们......都会饿狼一样扑向这些宫女。
好在,这些人要顾忌皇帝脸面威严还不敢在京城门口附近就动手。
好在这事本就是赵岳有意挖空京城应该尽早救助的人群而刻意布置安排的,这些无助而本应该陷入绝望的宫女顾不得悲泣,在某些宫女指挥下结伙相互帮助着立即奋力奔向京城远处,然后就得到接应而突然消失了,幸运逃离了苦海。
那些太急于抢人而跟得太紧的恶棍刁奴自然也是有跟无回,一伙伙流着贪婪的口水却全被杀掉秘密烧埋了。
皇帝赵佶既狠心放出了无数美貌宫女,为向道祖表他修真了道日后好更完美的恢复赤脚大仙真身的诚意,把宫中那些没生育的后妃也全部清理出皇宫。反正没用了,不赶走还留在宫口多耗钱粮啊。
当然皇帝的小老婆不能象对待寻常宫女那样一赶了事,后妃不能自由嫁人什么的落入民间让臣民沾污了损了皇家威严,就集中安置在京城中的那处专门安置先帝妃子的道观中做一处,强制全做了女修士,有一部禁军驻扎在山下专门封禁和监视保护着。结果,国难一来,这部禁军突然生内乱,死的死,逃得逃,道观中的妃子和贴身侍女们也随即消失了。
只是这种事属于可诛九族的重罪,无论是三衙太尉高俅,还是其他文武权臣都能落到治国无能管理京城无方的大罪过,当时又正是皇帝极度惊慌震怒好杀之时,自然就上下齐手瞒了,皇帝在深宫并不知道他的道士老婆们都跑了,实际也顾不上关心。
赶走的女人,日后没人提起,沉迷仙道也没了欲能的皇帝也忘到脑后了,哪管抛弃的那些女人的安危冷暖。
要说的是,连皇帝的老婆都能跑了,京城中的官僚权贵家中仆从男女更有机会逃走,若不甘心一生下贱难受,一渴望投奔传说的海盗帝国新生活,人心动荡,叛逃海盗的事悄然形成风潮,京城控制又漏洞百出。哪还不逃得厉害。
如今,满京城的富贵人家,包括皇宫都被动瘦身得厉害,往日奴仆婢女满府的豪门盛景早不见了,只剩下那些享受已有的地位身份或忠心主家或贪慕富贵权势就喜欢依权作恶而继续追随主人为虎作伥的人。
象是白时中、张邦昌等得宠的权臣家,被皇帝赏赐的美女也一个不剩的几乎一日之间全逃走了。
府上男主子老少居然全都和皇帝一样很稀奇得不好女色了。
还有变态的男主子专门喜欢折磨摧残美色,越美的越是摧残得起劲,这些美貌与智商兼备的出色宫女没了翻身上位当女主子的指望,又忍受不了摧残的可怕前景与女主人的嫉妒与处心积虑折磨,被人暗中一“勾引”联络指路,有机会和其他宫女一起叛逃海盗去过自己想要的自在生活,那不赶紧卷着一切能拿到的好东西跑路还等什么?
贪图一时安逸,傻乎乎坚持留下等待男主人降临宠幸,怕是等到的是惨死,那可真是蠢得自己找死,也该死了。
白时中等人对家中的宫女逃走也不以为意,连追查都不追查。
他们和儿子也不知不觉的稀里糊涂太监了,玩不动也就不稀罕美色了,国事凶险当时也没心思关心女色家事小事。
再者,宫女跑了才好呢。
皇帝赏赐的,谁知是不是皇帝有意安排的耳目。被日夜监视着,还怎么欺骗皇帝,怎么尽情耍权享受富贵。
就算不是皇帝耳目,这种心向海盗的人留在家中总是隐患,难说什么时候就会招致危及满门的大凶险。
还是跑了好,全跑了才干净,才放心。
不跑的宫女更可疑可怕,忌惮这种宫女还不能随便弄死了,否则万一皇帝问起没法向皇帝交待,必须提供一切逃走的方便,想方设法巧妙逼也得逼跑她。
梁师成这个得宠的老太监家也得到了宫女赏赐,而且不少,但结果也是这样。
国难一场,他家曾经的数百男女奴仆也逃走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忠心或得力心腹结果全死在了这次诡异血案中。
案件暴后,开封官府惊得人窜马慌,从知府到相关捕快破案人员全都急急忙忙跑来现场。
他们看到东一个西一个的死者一张张诡异的笑容,渗得不禁头上竖,大白天见鬼了一样浑身的寒毛直立。看到高傲之极的梁大总管倒在血泊中死得那么惨,众人惊骇中也不知还有多少其它复杂的滋味。
梁府值钱又好拿的东西全不见了。
这案件复杂了,既象父子反目相残,养子怒而弑父,又象被人蓄意设计抢劫杀人灭门。
这种案子才难破了,而且其中不知暗藏着什么玄机,又有多少不可为人知的绝密与凶险。
沾上这种惊天血案,怕是祸已悄然上身,身为开封地面的主管衙门,真是倒霉,真特妈的晦气。
梁师成,你死了就死了吧,干嘛死了也要害人?
更让人惊骇不解的是,梁师成身边可是跟着好几个秘谍司的高手,日夜受到保护,很难被刺杀,否则那么招人恨,早死几百回了,从民间到官场都有搞不清却必然有不少的强敌想算计掉他,府上又养着不少民间高手护院,这片又是禁军巡逻严密的富贵区,案子怎么就能无声无息地生数天飘出尸臭才被察觉出事了?东西怎么能逃脱禁军眼睛而搬走?
还有这隐蔽的桌案内壁,梁师成临死前拼最后一口气偷偷摸摸用血指仓促留下的“悔、相‘以及这个写了一半的应该是个’弥‘字的血字是什么意思?
他在暗示什么,想告诉官府破案人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