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升是曾家五虎中年纪最小,武艺却最高,性子也最傲冲的,大怒想出马杀了这个卖弄唇舌的小将,可是小将说完了就径直回阵了。他不舍气,要出马挑战斗将,杀官兵大将,挫官兵威风,扬他威名与曾家威风,但被身边的一个女真阻止了。
对面的官兵所列阵式太奇怪了。
四五千人步兵而已,却分裂成了数个小阵,小阵与小阵间相距三四丈之远,如此不算,各个小阵还是缺后边的空心阵,并不是步兵对抗骑兵最管用的密集厚实大方阵,还有,小阵排开,那架式居然是正顶骑兵甚至是包抄兵力更盛的对手......
别说从没打过战场仗的曾家五虎了,就是堪称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女真也从未见过这种古怪阵式,听都没听说过。以这样的薄弱零散小阵正对硬抗骑兵大军,这不纯粹是找死么?
宋军将领普遍懦弱怕死,不会打仗,也不敢打,但却不是傻子,都贼精贼精的,正是太精明了才废物不堪一战,却摆出这样的找死阵式......这事太可疑。怕是官兵有什么依仗?
难道是火药?
哼哼,火药也抵挡不住骑兵大军的冲击。转眼就冲进阵去了,敌我混一块,火药能炸谁?炸死自己和对手同归于尽吗.......
一想到这个,在场的女真军都不禁嗤笑起来。
宋军要是能奋勇到不惜和对手同归于尽也要换取胜利,那宋国也不是宋国了,早成了世界之主了,哪还有契丹、党项、吐蕃......包括女真什么事。
最骁勇不怕死的女真军也不会英勇伟大到以自杀牺牲方式换取胜利,何况是懦弱苟且成性自私之极的宋人宋军。
但,无论怎样还是得小心为上。
女真军不怕死却不是只顾英勇拼命的不知死活。
每战必胜是自信善战,敢以小搏大冒险进攻,却更是仔细观察和及时掌握了战场态势,抓住了敌方弱点......
这二十几个女真兵远远看着一个个小方阵前孤单骑马的宋将,虽然看不大清细节,却隐隐约约感觉这些宋将显得孤零零的却一个个气势昂扬,至少是并不是应该的那样贪生怕死畏畏缩缩废物畏惧样,这暗示着有什么必胜把握......
当然,也可能是这帮禁军从来没打过仗,而且从心底里轻视曾头市,没把乡下区区土豪的泥腿子杂混武装放在眼里。
这时,赵岳说话了。
他无视自信而跃跃欲试想上阵挑战的曾升,笑呵呵地盯着神色更阴沉了的史文恭道:“史教头,你是当世最顶尖的武者之一,或许你还自信自己的武艺已经天下无敌。我不否认你武艺好。我只是有点儿好奇,想问问你,你以你高超的武艺让你的异族恩主曾家以及狂妄自大天下无敌的女真野兽都服你敬重你,打仗甚至以你为帅为尊,这是种什么滋味?“
赵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隔着三百米,对面却不止前阵人马听得极清楚,连后面远处的人马也隐约听得明。
曾头市队伍又是一阵骚动。
史文恭的脸色由阴沉瞬间变得暴戾铁青,手下意识握紧了战戟......
赵岳含着笑意紧跟着又喊道:”我好奇更想问问你的是,你到底有多恨宋国多恨你的本族,多恨养育了你的这片土地?你怀才不遇,心中必定积藏了很多愤恨不平,哈,可喜可贺,你现在终于遇到明主了?”
“我问你,你在为谁而战?到底为的什么而战?“
后两句话声如霹雳,炸雷一样响彻在曾头市人马的头顶。
史文恭,血脉喷张,气血直往上涌,脸色阴郁而涨紫,双目暴射出寒芒,阴冷之极的闷哼一声,死死盯上了赵岳......
如果目光如箭能杀人,赵岳已经满身血窟窿死无数次了.......
梁山悍匪军们精神一振:爷爷(老子)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为兄弟们的好日子而战,也是在为我族尊严而战。
曾头市的兵则相反,
原本阴狠凶狂甚至很嚣张自信的气势整体上顿时有些低糜.....不是这些人被焕发了良知和民族荣耻观,他们当初主动追随了曾家,已经认了女真为主子,背叛了国家民族,盘踞凌州这么久,为虎作伥,作恶累累,并很享受这种随意踩杀本族人的霸道凶残威风快活日子与人上人滋味,心自然早抛弃良知民族什么的,已经没有这个顾虑.......
但是,背叛本族,而且帮异族专门祸害的正是本族,耻辱就是耻辱,不是想不想这些、顾忌不顾忌的问题。除非他根本没脑子,或是已完全丧失人性本能成了人形禽兽,否则总会心虚,尤其是现在是在本国本族和朝廷打仗,而异族主子根本帮不上这边,顾不上这边,隔着封锁的辽国,也不可能知道这边的事,看不到他们这些宋人追随者对金国的忠心表现,不知,也很可能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宋人走狗在祸害本国本族的战斗中死不死亡不亡的。
女真只是个小族群。
金国如今最多的就是征服抓捕的各族奴隶走狗,凶残驱使利用和消耗的就是奴隶走狗,如此才能保障女真本族的生命安全与人上人好日子,同时能大力削弱异族种群势力,怎么可能在乎根本没见过的远在宋国这边的宋人走狗?
尤其是,曾头市的兵已经充分领教了女真人是如何凶残暴戾的,又是如何凶狂自大的。
这些女真心里只把自己与同族伙伴当人,其他种族的人都不算人,如牲畜一般随意杀害(事实是,对同族的也未必当人看。别说是坚持自己和部落的利益,并不真心忠心完颜部落的女真部落,就是完颜部落本部,弱者也只是奴隶蝼蚁。)
史文恭能有如此尊贵地位,那是在宋国在曾头市,女真需要这样的卓绝强者。
另外则是,女真或所有的蛮族都尊敬强者,敬畏强者。外国只认实力,不认其它。史文恭太厉害,一个人就能杀光来潜伏的五十多个女真,这些女真勇士不得不服......还有,女真不仅野狼般凶残,还狐狸般异常狡诈,也极会哄骗蛊惑.......
无论如何,这些曾头市的兵跟久了总能多多少少了解到女真蛮子的唯我本质,知道自己只是卑贱走狗甚至不算人。
玩虚伪和哄骗,野蛮愚昧的女真人还远未达到儒教社会培养出来的无数伪君子那么高明会玩人玩社会的程度。
文明落后,不止是物质生产与精神文明不行,欺骗手段上也往往不行。
隋唐时,中国能把有绝对的骑兵优势的强大突厥等忽悠分裂自相残杀,就是很好的例子。蛮子狡诈却就是上当。
可惜,儒教兴盛了,中国的这些文明优势就变得只会对内潇洒玩残害,对外就成了一个个仁慈守信的贤者圣人......
曾涂看到史文恭气成这样,又看到部下士气变得胆怯低糜,这可不行。
不能让宋将轻易动摇甚至瓦解了曾头市军心。
不能闹出明明是废物军却凭着宋官擅长的一张巧嘴就赢了这场仗的大笑话。
他立即策马冲到阵上,振枪指着赵岳怒喝:“只会卖弄唇舌的废物小人,你有什么资格嘲弄我师傅这样的绝顶强者?你凭着什么敢如此质问不屑我军?本将曾家长子曾涂。你有胆子有真本事,就上来和本大爷真刀实枪斗一场。”
按水浒记忆和郁宝四反应的现实,加上此刻的现场直观感觉,赵岳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曾涂武艺不一般,但这层次的武者,他杀之如杀鸡,哪在意其嚣张自大。
他点头笑道:“曾涂,别看你够蠢,这次却说对了话。打仗比的不是斗嘴。厮杀硬战,谁赢了谁才是真英雄。”
赵岳说话间,一直仇视死盯着曾家五虎的段景柱、石勇等四将,此刻再也压抑不住沸腾的恨意了,争先提马就想杀上去为死难的弟兄报仇雪恨。但却还是被人抢了先。
梁山主将孟福通先冲上去了,怒喝一声:“喂不熟的白眼狼也敢猖狂。”
曾涂是想以斗将杀掉敢侮辱挑衅史文恭的“宋军主将的亲兵或佐将”身份的赵岳,发泄怒火,报复解恨,并提振起己方低落的军心士气。
正好,孟福通也正想开局杀掉曾家长子曾涂,重挫敌军士气,进一步振奋本部将士的勇气与必胜心。
二人都怒目圆睁,心中发狠,胸中提气,手上加力,刀枪狂舞疯狂杀到一处,转瞬间就杀得进入白热化。
曾涂的武艺果然了得,人更是凶猛毒辣,以水浒中徐宁索超这样的英雄也未必能胜过。而他还不是曾家最厉害的。由此也可见史文恭的武艺层次。
史文恭可不是那种钻研了一辈子武学的七老八十武艺修养奇高却实战能力不行了的老者。他和卢俊义以及林冲的年纪相仿,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不娶妻,不近女色,专注武艺,天天打熬力气,如今正是一切都成熟了的当打壮年之时.......
孟福通等梁山诸将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赵岳郑重强调过曾家的势力之强大。
没人有敢小瞧曾家五虎之心。
孟的武艺已经是赵岳认可的超一流境界,却只在打登州时和超一流的强者孙立较量过,而且那一场厮杀,他原则上没下死手,并不能全放开了打,孙立当时急于脱身也不能全力投入,双方都震惊对手的厉害,没杀多久就分开了,经历了此事,孟福通认识到天下不乏习武奇才能人,再不敢有骄狂心,但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武艺到底怎样,今日正好验证一番。曾涂越厉害,越是对手,他越是兴奋.......一口宝刀使得是神出鬼没,尽展自己在武学上钻研积累的成果.......
马蹄声急。刀枪寒影如电,吐气开声如雷.......杀得好不紧张险恶。
这场厮杀真有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意思。
观战的双方都不禁提起一口气,都在为自己一方捏了把汗。
赵岳仔细观瞧了一会儿,神色放松下来,对唐斌笑道:“这就是史文恭调教出来的弟子。”
唐斌战意高昂,目光从场上厮杀投到史文恭身上,笑了笑轻声道:“果然是绝世高手。这样的对手太难得。今日你定要把他让与我。否则等此事了。我回了家,以后就再不会有这样的厮杀了(改用枪炮了,冷兵器成了战场辅助)你万不要眼热这样的好对手,和我争。”
赵岳不禁看看唐斌身边并骑而立的扈三娘。
扈三娘戴着面具,赵岳看不到她的脸上神色却看到了她露出的眼睛放射的和唐斌一样的勃勃战意,不禁好笑: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啊!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遇到最危险的绝世强者,都不是畏惧,而是越发热切想较量较量。
唐斌也不禁看向妻子。
他是最早结识赵岳的那批人,和赵岳相处了六年之久,当年又正是三观形成的少年时期,深受赵岳的思想影响,是个有沧赵帝国新思想的超这时代的标准好丈夫,不是他爹那样的封建大家长心态与作派,尊重而非常体贴妻子的想法和感受。要和史文恭生死争锋,也想看看妻子是什么态度。妻子支持,那最好。若是反对,他还真得掂量掂量。
扈三娘狠狠瞪了一眼满眼恶趣味的赵岳,和丈夫默契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面的史文恭不知道有人憋足了心气想和他比划比划。
他盯着战场,目中凶戾与狷狂自信之色渐渐有了微妙变化,变得有点慎重。
官兵这个将官还真是了得,这口刀被此人使活了,如片片花瓣飞舞,漂亮,却片片是要命的寒光。
当然,这样的高手,史文恭仍然不屑放在眼里。
他有信心二三十回合就至少能杀得对手胆怯力乏。
让他目光变得慎重的是,宋军中也有如此骁勇强者,宋将并不全是即便有过人的真本事却和只花架子唬人的废物怕死怯战不肯为国奋勇死战的熊包一样的德性。还是有为朝廷忠义敢战不惜牺牲的。
最主要是,至此他感觉到这伙禁军不一般,气势好不猛恶,却不是歹徒那种邪恶凶威,这是强军的气势,和传闻的大不一样,只怕不是原本认为的威风凛凛样子货乌合之众,而是真有战斗意志与强大战斗力的京军,怕是朝廷专门精心挑选组建训练出来的镇国精锐京军。
想想也是。
这么大个国家,数千年的文明底蕴,久积的举世最先进自豪,总会积聚暗藏些让其他国度种族敬畏的底气精华。
这种不可征服的底气精华每到国家灭亡民族危难陷入亡国灭种时就会猛烈暴发出来,展现在世人面前。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如此,这场仗只怕不会是之前相像的那么轻松。
官兵摆的这个闻所未闻的奇怪缺边空心阵也就值得更重视对待......